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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珍嫔


太后在案前坐定,皇帝与皇后左右陪随着,褚湉不经意抬起眼帘时,正触到皇帝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一阵别扭,想必,她的字他看到了,那刚刚的话,他该不会也……

  想到这,她忙垂下眼,躲开了皇帝的目光,

  “嗯,这字说来,写得也有些虚,倾澜!”

  褚湉正色,马上答道:“在。”

  太后今天心情尚好,含着笑道:

  “你说的我都听见了,你这个师傅也着实的不简单,可何以为天下之最呢?你这话让那些帝师们听见,非得不甘心的吹胡子了。”

  褚湉如实回道:

  “回老祖宗,奴才愚见,只觉得有一种人,且不论才气智慧是不是首屈一指,而是以他的品德、心怀、理想,勇气这诸多品格,能够让人铭感于心,深受鼓舞,甚至,救济苍生……只这一点就足以,便是倾澜心中天下之最。”

  “你啊!”太后上下打量她一番:“说的倒是风生水起的,救济苍生真要动动嘴就得,那就天下太平了,空话都是说起来漂亮。”

  褚湉没空多想,只得跪下:“老祖宗说的是,奴才愚钝,再不敢夸夸其谈,不自量力,请老祖宗恕罪。”

  “行了,起来吧!”

  褚湉起身后立去一边再不敢多言,此时皇帝竟自言自语般的道:

  “如今世间,似这般的,还有几人呢?只怕是孤木难成林。”

  “皇帝在那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皇帝正了正色,目光扫射过众人,道:“子臣只是想起,倾澜她身为近前女官,差事无关于学问和书画造诣,份内之事做好,其余的并非要事。”

  “况且她早年手上落下伤,累及筋脉,根本没法儿拿笔写字,不知你们此番是在教导还是在难为?”

  太后点点头道:“皇帝说的是。”

  垣大奶奶头一个坐不住,马上赔笑道:“奴才们岂能如此,不过是大家一块逗闷子罢了,皇上您不必多心,御前的人咱们向来不曾怠慢,这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她说着,不时拿眼睛去瞟二嫔,似乎是说给两人来听的。

  太后任由这一切,微微一笑,却不作声。

  皇帝的话把褚湉的心湖搅乱,只觉得千头万绪,无法细致的分析他的用意。

  “见你如此明白,朕心甚慰。”

  皇帝冷言,眼中只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

  珍嫔此刻上前来,笑道:“老祖宗,奴才命底下人做了好些风筝,什么精巧样子都有,叫他们放来,供大家一观可好?”

  太后伸手拉过她来,笑着应下,皇后却在一旁,冷冷看着珍嫔乖觉讨巧的模样,心中早已看不惯。

  皇帝极少出入后宫,人总是冷冷清清的,对谁都一样,只她最甚,瑾嫔老实巴交,可有可无,可偏珍嫔年纪小,很会说话玩闹,皇帝便只对她好些,她伴驾的时候也最多。

  皇后是默守陈规的人,很看不惯珍嫔做派,加上她最得脸,嫌恶也是自然而然。

  早先皇帝的女官很受青睐,她也曾黯然神伤过,可见她行为举止颇为克制,她倒不曾嫉恨,只越发觉得情何以堪。

  如今大婚过去几年,却不见皇帝对她有何动静,她也便不以为意了。

  众人在廓如亭前观赏着小太监们放风筝,一时碧蓝空中翱翔着金龙、凤凰、沙燕、蝴蝶、吉祥字等各色巧夺天工的风筝。

  宫眷们簇拥着太后指指笑笑,好不热闹,皇帝坐在亭中,默默看着众人欢声笑语,目光淡淡。

  褚湉奉好茶,遂立于一侧,片刻,只闻皇帝突然说了一句:

  “你还记得那句去甚去泰。”

  褚湉心中平和,只看着远处的清晏舫道:“此一句劝诫,劝诫的话自然是好话,奴才必要记得。”

  皇帝以为自己一直以来的一腔深情随着隐忍早已沉淀,却不知竟沉淀进了每一个朝夕,每一寸骨血。

  见她受屈,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时间过去这样长了,太后的防范也应有所松动,况且,他无言地反抗也让太后没辙,后宫不见儿啼,她再蛮横也不能把他押去哪个宫的床榻上去。

  此时,该急的应是太后。

  皇帝拉回思绪,忍不住抬眸望向褚湉的侧脸,试道:“你记得那年,你亲手放走的那只风筝吗?”

  褚湉喉头一紧,随即恭顺答道:“太过久远之事,奴才不记得了。”

  “倾澜……”本熟识亲密的两人却越见陌生,这种煎熬他忍受太久太久,他要忍不下去了。

  “你知道吗,为你好三字,朕觉得虚伪,觉得无能……”

  褚湉不知他要说什么,可话至此处却被来人打断。

  珍嫔欢快的进来亭中,向着皇帝甜甜一笑道:“皇上不去瞧瞧吗?老佛爷说谁放的高就有赏,那小太监将蝴蝶风筝放的最高了,都快要飞进云彩里了!”

  珍嫔貌美聪慧,又活泼好动,真可谓是这灰暗宫闱中的一抹亮色,皇帝很珍视她这份纯真,不禁笑看她道:

  “只你坐不住,朕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珍嫔娇憨的一撇嘴,打量了褚湉一眼,眼中闪烁道:“那皇上可否让倾澜陪奴才逛一逛去,奴才正愁没人说话呢。”

  褚湉一怔,不知珍嫔此举为何,自己分明与她不相熟,想必是另有其事。

  皇帝看了一眼眉眼温和的褚湉,想起珍嫔并非难相与的,便向着褚湉道:“也好,就让倾澜随你去吧。”

  珍嫔与褚湉欠身退下,两人信步在十七孔桥之上,那侍奉的女使则在远处随着。

  褚湉自觉有些许尴尬,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但见珍嫔折了根柳条,随意挥着,一时间忆起曾经的自己,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你来御前多久了?”

  褚湉听到珍嫔闲闲的问话,随即答道:“回珍主子,奴才指来御前已有六载。”

  珍嫔边走边望着夕照下那满天的云霞,如一匹上好的织锦缎子,感叹美景的同时幽幽开口:

  “当年宫中选秀有幸与你说过几句话,可我如何就觉得从前像是在哪见过一般?”

  褚湉陪笑道:“珍主子觉得奴才面善,是奴才的造化。”

  “不对!”珍嫔道:“你不知道,我瞧皇上也有这种感觉,让我想一想……”

  珍嫔顿了好一会儿,两人此时已登上了南湖岛,她手中捏着帕子,眼波流转间定定看向褚湉:

  “你可曾去过正阳门大街?”

  褚湉如实答:“去过,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珍嫔狡黠一笑:“那就对上了。”

  “我还当你们是一家人,这就都对上了!”

  褚湉听珍嫔如此说,一时间回忆涌上,细细想来顿时惊异非常,原来,当初那个与她一齐看上雨点儿的小姑娘竟是眼前的珍嫔!

  珍嫔见她吃惊的表情便知她记了起来,只是她不明白,当初的皇帝虽略显年少,可见宋倾澜喜爱之物被抢,他分明说了句我再送你更好的。

  那句话,那怜惜宠爱的眼神她记得清楚不过,以至于自己误会他们是一对璧人。

  事实上,她一进宫就认出了,便一直留意着,皇帝似乎对宋倾澜并没有一丝不同,甚至很少让她逗留寝宫伺候。

  这让她疑惑,深觉得不合常理。

  大婚这些年,她知道皇后与姐姐不得圣心,独守空房在所难免,可自己明明相貌姣好,才情出众,皇上也对自己颇为看顾,陪她聊天下棋,吟诗作画,在别人眼里,她是无上荣宠。

  可那等秘事如何能与旁人谈起,唯有她深知,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一开始皇帝念在她年幼,可如今她已亭亭玉立,皇帝待她依旧很好,可就是……

  她觉得疑惑,却不伤心,只当他有些难言之隐,自己倾慕他,欣赏他,同情他,愿做他一生知己盟友。

  只她心里还留有一个身影,即便成了宫嫔都未曾有丝毫淡去。

  事实上她还未真正做好一个嫔妃的准备。

  眼前的宋倾澜,偏来自太后身边,年轻又貌美,竟不知太后是何居心,无论如何,她是知道好歹的人,偏向皇帝一头是她情义所致。

  思来想去,面对宋倾澜,她少不得有猜忌和不喜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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