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生
噗通——
海水淹没口鼻造成的窒息感不止浸透了李相夷的身体，更浸透了他的灵魂。
李相夷心中爱恨交加，他后悔了刚才没有将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还在想那个人。
想他活了这二十多年，除了小时候当过小乞丐，一直都是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年纪轻轻就成立了四顾门，成了武功天下第一的正道魁首，自己的地位是多少江湖中人的梦寐以求的。
可就这样死了。
他不甘心地不断坠落，坠落。
对不起了，师父，师娘，师兄。
再见了，四顾门的各位兄弟们。
要是我死了变成鬼，一定保佑你们平平安安。
给我报仇就没有必要了，自己过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被疼痛折磨得恢复了知觉。
痛，实在是太痛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会像羽毛一样飘在空中，一会又重重向下坠落，一会又像是泡在水里一样。
他拼命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耳边传来缥缈的声音，夹杂着破碎的“孩子”“中毒”的字样，他下意识便想起自己的身体异常。
这是他从来不都清楚的秘密，从小到大师父师娘从未提及，知道他秘密的第一人是师兄，他曾经仰望过的人。
“不，不要伤害孩子……”
他努力反抗黑暗，很快又陷了进去。
“他说要留下这个孩子！”
有人一身黑袍，在夜色弥漫的夜中，在东海可厝村的一户渔民家中借宿，说是借宿，这里除了他带着的人，还有李相夷，已无其他活人。
盯着破床上的李相夷面无血色的脸，他目光迟疑。
“主人，您当初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已到此刻，难道您还想他活？若他活了，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等等，主上，他不是男子，为何会有孩子？”
一旁戴着漆黑铁面具的男人眼中有着不可置信。
“你也不必惊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曾答应他保守秘密，所以，你是除我以外知道这秘密的第一人。”
黑袍人不在乎面具男的震惊，他看着医工手中抱着的刚刚出生的孩子， 不，不能叫做出生，而应该是催生。
小小一团，呼吸微弱，眼睛并未睁开，满身血污，连叫声都没有。
这孩子还不到出生的时候。
“他……”
“不必再提，便是让他活着又如何？”黑袍人一摆手，抱过孩子向外走去，“这里你善后，这孩子我来处置，反正也活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相夷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恍惚，过了好一会，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是海草房，墙壁由砖石块混合垒起，屋脊高高隆起，房梁上挂着渔网，耳边响起海浪的声音，这里离海应该不远。
屋中竟有炭盆，还是无烟炭，太奇怪了。
“醒了？”
这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不起来。
李相夷无法动弹，手脚都不听指挥，眼珠子动了动。
一胖一瘦两个男子映入眼帘，他们都穿着水褂，肤色黝黑。
李相夷一眼就看出二人不像渔民，有些胖的那个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让他看起来活像有钱人家风流公子哥，瘦瘦的哪个面容俊秀，且二人脸上的黑粉还没抹匀。
正想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忍着彻骨的疼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平的，想要动，下身疼得他无法发声，只能睁大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别动，先别动！”
两人见李相夷顷刻便满头大汗，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和胳膊。
“疼……”
李相夷眼冒金星，突然眼前一片模糊。
“呃……呜……”
李相夷紧闭的嘴唇都咬破了，挣扎起来，两个人都按不住他，等到二人终于将李相夷按住不再动弹，也都累得满头大汗，低头一看，却发现他又晕了过去。
此后在二人精心照料下，一个多月的时间，李相夷才能下地，身上的疼痛也减去不少，就算如此，一旦毒发，他还是会大汗淋漓，疼痛过去后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顾二人的劝阻，李相夷执意要走。
他是四顾门门主，自然不能一直躺在这里，也不知道四顾门情况究竟如何了。
不用打听也知道，四顾门和金鸳盟东海大战定然十分惨烈，双方损失都不轻。
就在李相夷拖着病体回到四顾门之时才发现，一切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四顾门门庭冷落，虽然一路上听到很多人对东海大战怨声载道，但亲眼见到四顾门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伤员遍地，昔日的好兄弟们闹得不可开交，都吵着要散了四顾门。
一阵悲凉软涌上李相夷的心头。
他默默回来又默默离开了。
一时间，天地好大，他似乎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行走。
如今的狼狈样，怕是自己站在四顾门众人面前，他们也不会认他。
高傲如李相夷，又怎么会让旁人看到狼狈又可怜的模样。
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又毒发了，幸运的是被人捡了去。
李相夷一睁眼，看到熟悉的禅房，知道这是普渡寺。
“醒了？”
无了的声音传来，李相夷起身发现他正坐在榻上的棋盘前摸着胡子。
“大师……”
李相夷声音嘶哑，腹中泛疼。
“先别说话”，无了自己下了一子，“你身中碧茶之毒，只有一半，金针刺穴虽解了，但功力只余两成。”
无了刚说完话，就有小和尚敲门进来，给李相夷端来一碗米粥。
“先吃点吧！”
无了起身看着李相夷摇了摇头，“日后怕是……唉……”
李相夷端着碗喝了一口粥，嘴唇干裂，惨然一笑，无了的未尽之言他都清楚。
不外乎就是他活不了多长时间罢了。
碧茶之毒是金鸳盟药魔研究的一种毒药，号称天下剧毒，无药可解，中了此毒的人必死无疑。
他之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中此毒。
“李门主啊”，无了看李相夷的笑中满是苦涩，忍不住劝道，“你为何不回四顾门，你是门主，江湖中胜败乃是常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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