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留下碧瑶

回到镜云阁后，铃儿提心吊胆地看着邓汉炎一张黑脸，话都不敢说一句。

  “王妃娘娘，女子声誉重过性命，望娘娘能像爱护自己的性命一样，珍视名誉。”邓汉炎说的比方才还要直白，他表情凝重。

  “我懂，邓将军，我今日真的并非想逃走。”铃儿现在心里很明白，要逃出去太难了，她还要用到邓汉炎，为今之计是先重修跟邓汉炎的关系。铃儿用一副无辜的眼神望着他，邓汉炎触到后赶紧躲闪了，她狡黠的眼神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外面动荡不安，四处都有禁卫军，王妃娘娘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已经死了很多人。”屋内的灯光映在铃儿脸上，这样看过去，像极了邓伊莲，伊莲恶作剧时眼睛里闪过那一丝自作聪明的狡黠。

  一听死人，铃儿的心头不是滋味，她又想到了碧瑶。邓汉炎在她的脸上看出来了担忧，邓汉炎继续说。“那些终日劳作的百姓，不能温饱，人们在这种情况下总是一肚子积怨，看到贵族恨不能砍掉他们的脑袋。”

  “邓将军也是贵族，不担心吗？”铃儿吞了吞口水，想把自己排除在贵族这个行列之外。听完邓汉炎的话后她突然很矛盾，一开始，她同情不能温饱的百姓，现在，她一只脚站在贵族的门槛上，怕百姓不分青红皂白地砍了她的脑袋，她反而没有同情心了。

  “就是担心才躲在奉国寺不出去的。”

  “看来，会死很多人。”铃儿的表情有些悲凉，想起她刚来北冕城时，都城四处都在抓流民和奴隶，只不过门第不同罢了，她皱起的眉头，仿佛每吞咽一次口水都很苦。

  “下臣多言了。”邓汉炎看着铃儿不说话，适时拾起君臣礼仪。

  “邓，邓将军，你受伤了。”从小在市井中长大，铃儿的观察力和细致体贴异于常人。

  “小伤，不……”邓汉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铃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旁。

  “这又是谁干的？”铃儿弯腰看着邓汉炎腰间的血迹，顺手把邓汉炎像陀螺一样转了个圈。

  “带兵之人，受点伤不算什么。”邓汉炎避开铃儿的眼睛。“下臣告退。”

  看着邓汉炎的背影，铃儿心中不是滋味，她转身回了殿内。一天没有吃东西，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冬雪端上糕点。“娘娘你最喜欢吃的红豆糕。”

  “要吃，吃饱才有力气。”铃儿抓了一块，也顾不上星宿让人教她的那些礼仪，大口大口嚼着。

  “娘娘，你不在的时候，有个女子来找你。”

  “有，有人找我？”铃儿手上的红豆糕掉到了桌子上，她立刻想到了碧瑶，今日在大寺殿前，她看到了碧瑶。

  “嗯，一个瘦瘦的女子，说是要找小姐，被邓将军抓起来了。”

  铃儿起身跑出镜云阁，来到邓汉炎群房前，一脚把房门踹开了。

  “邓汉炎。”铃儿叉着腰，牙齿都咬到了一起，眼睛仿佛要喷火。

  邓汉炎正在换药，上衣都没穿，见铃儿进来，他急忙转过身子，把衣服拉上。铃儿冲到他面前，也不管他有没有穿好衣服。邓汉炎微微一侧身，将目光也一并从铃儿的头顶移开，铃儿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刚拉上的衣服又扯开了。

  “碧瑶在哪里？”铃儿质问着邓汉炎。

  “王妃娘娘贵为王族，不该来这里。”邓汉炎满脑子都是君臣礼仪。

  “我不是什么王族，亏我刚才还替你担心，你竟然瞒着我抓了碧瑶？”铃儿脾气上来时，口不择言是常有之事。

  邓汉炎突然语塞了，他的心在扑通扑通跳着，“这里是王室寺庙，到处都有王宫内的眼线，王妃娘娘如果不想让这里的人都给你陪葬，就谨言慎行。”邓汉炎立刻打起精神，不动声色地告诫铃儿，她任何的一句话，若是被传出去，都能要了这里所有人的命。

  “你少来，我不吃这一套，三天两头的有人来刺杀，什么时候脑袋就丢了都不知道。”这王妃本来就当得不明不白的，还要担着掉脑袋的风险，铃儿早就不想干了。

  邓汉炎系好衣服，工工整整地站在铃儿面前。“王妃娘娘还记得太傅大人的话吗？”

  听到太傅星宿，铃儿先想到了那晚的打斗，之后是星宿两条白眉倒立着的严肃的脸，邓汉炎句句说到了她的心槛上。

  “邓将军，若是我能见到碧瑶，我会安静地待在镜云阁，不会生出今日之事。”铃儿的语气软下来，她逃出去无非就是想找碧瑶，如今碧瑶来了奉国寺，暂时安顿下来再走也不迟。

  这句话让一身疲惫的邓汉炎吃了一颗定心丸，在这之前，邓汉炎已经审过碧瑶了，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为了稳住铃儿，至少能让她老实地待在奉国寺，邓汉炎让人把碧瑶带上来。

  “小姐。”见到铃儿平安，小小的碧瑶一脸欢喜。

  “碧瑶。”铃儿上前一把抱住了碧瑶，眼泪竟大颗大颗地滚下来。“碧瑶，让我看看，你还好吧？”铃儿翻着碧瑶的胳膊，比她还要紧张。

  “王妃娘娘，此人行迹可疑，还需再审问才能定夺去留。”邓汉炎担心人多嘴杂，此刻这个叫碧瑶的女子就是王妃辛洛最大的弱点。

  “不用，不用，她就是辛府的婢女。”铃儿赶紧摆手，拒绝了邓汉炎的好意，邓汉炎是武将，而且，软硬不吃，若真是由他来审问，说不定他会把碧瑶当成逃奴送到廷尉司，她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碧瑶了。

  “既是辛府上的人，那我问你，辛大人与夫人可都安好？”邓汉炎问碧瑶。

  “小人一直跟随小姐，太久没有回去，想必应该一切安好。”碧瑶没有立刻回答他，问这种好不好的问题，当然应该捡好的来回答，这个问题不用想都知道要选“安好”来回答，但既然邓汉炎这样问，答案定不是“安好”这个选项。她想了想，这个问题还是不回答得好，太肯定的回答容易把话说死。

  这个回答天衣无缝，连邓汉炎都在心底暗自佩服这个孩子的沉着，遇事比铃儿还要淡定。这个人，到底该不该留呢？

  “问我就可以，一个婢女哪里知道府中老爷和夫人的情况，父亲和母亲都康健。”见碧瑶回答不上来，铃儿赶紧出来打圆场。说完后，铃儿理直气壮地看着邓汉炎，真把自己当成了辛府二小姐。“邓将军，该问的你也问完了，该了解的你也都了解清楚了，人我可以带走了吧。”铃儿挺直腰杆跟邓汉炎要人，一副王妃娘娘的派头。

  邓汉炎直摇头，星宿到底是怎么选的她？连自己的家事都不清楚，还有谁能救得了。要知道在这复杂的朝堂，一句话便能要了一个家族的性命。邓汉炎叹了口气。

  “言多必失，王妃娘娘。辛夫人早在六年前已经过世。等下臣审一审，再行定夺生死。”邓汉炎无奈地轻叹一口气，连说话的余地都不想留给铃儿，说得多错的多，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哈，瞧我这记性，方才在跟邓将军说笑呢，邓将军果然是不苟言笑之人，不要当真。”铃儿脸已经红了，星宿跟她说的话，她竟然全抛到了脑后。见邓汉炎还是板着一张脸，语气立刻变得恭敬，她大笑了两声来调和略显尴尬的气氛。伸在空中的手，抓了一把空气后，又无奈地收回了。“刚刚的话，我收回，邓将军就让她留下吧。”铃儿不敢再多说一句，现在再说错一句话，脑袋可能真的就丢了。

  邓汉炎面无表情，但脸色煞白，在奉国寺，他有定夺生死的权利，辛洛虽是王妃，更像一个摆设，奉国寺远没有邓汉炎想像的容易，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

  “那就留下来吧。”邓汉炎心中盘算着，让王妃辛洛身边有个自己人，或许能在危急时保一条性命。其实，在听到碧瑶的名字时，邓汉炎已经答应了。邓汉炎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王妃辛洛鲁莽，碧瑶虽然年岁小，但比她有主心骨，留在她身边，凡事能帮她抓一下主意，这样她的小命或许可以长一点儿。

  邓汉炎的爽快让铃儿有点儿难以置信。“邓将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噢，不许反悔。”她再三跟邓汉炎确认。

  “奉国寺的守卫只能由下臣来护卫，其他人下臣信不过，吕继才三番五次做乱，王妃娘娘要处理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邓汉炎的爽快也是有价值的，他顺势提出条件与王妃辛洛交换。

  “没问题，若是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邓将军。”铃儿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别说邓汉炎了，她自己都想着赶走吕继才，时不时的出现在镜云阁，又怀疑她的身份，上次还差点儿伤了她，用碧瑶换掉吕继才，这样一箭双雕的事，铃儿高兴还来不及。

  “这件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若是传出这道门，不仅碧瑶的性命不保，镜云阁的侍卫全都会人头落地。”邓汉炎用人头的数量来告诉铃儿事情的严重性，他既是告诫，也是恫吓。

  “谢邓将军。”碧瑶拎得清这件事应该感谢谁，她赶紧跪在地上给邓汉炎磕头。

  “要谢就谢王妃娘娘，你是王妃娘娘的婢女。”邓汉炎又提了一下铃儿的身份，一再告诫她。

  铃儿咽了几口口水，硬着头皮接了下来，她这才意识到，刚刚，她草率了，她答应邓汉炎时压根没有想这等价交换的代价，她有几分不知轻重了，以为有王妃的头衔便能号令六军。看着邓汉炎的表情，她才懂得她身上已经背着碧瑶的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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