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蛊胀病
桓杨走后,缘熠冷哼了一声。“桓杨若不是老糊涂了,就是要在背后使什么幺蛾子,事情让宝泽殿去做,捞不到好处还要污了自己的手。”缘熠气愤地对身后的夏训说。
“南恩大师已去多日,太师为何今日还提起,莫非南恩大师的死与太师大人有关?”夏训望着太师从殿前消失,随口说了一句。
缘熠回头看着夏训,眉头皱起,夏训的话一下子提醒了他,在南恩大师死的那一日,他也有疑过。杀人的是江波殿,可有必要一定用魔杀剑杀吗?缘遥是要向整个北冕国说,人是他杀的吗?这么明显,也有另外一种可能,要么人是他父王杀的,能费这么大力气栽赃的人,除了他父王,在北冕国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他父王若真是要杀缘遥,随便找个理由杀了就是,没有必要将自己弄得不清不白。直到星宿主动跳出来领了这份罪,江波殿的缘遥才算洗清了这份嫌疑,又或许,北冕国除了星宿,还有其他人偷习了魔杀剑,毕竟,他父王也曾经将魔杀剑的口诀给过他。那个人会是太师桓杨吗?朝堂之上一向如旋涡,要想彻底掩盖住,往往需要激起更大的浪花。所以桓杨才来宝泽殿的吗?是想用杀缘弘来掩盖什么吗?平日里都没有见到太师对权势如此急迫,今日竟主动提出杀昱安君缘弘。
“长宁阁那边可有什么动静?”缘熠从沉思中回过神。
“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昨日大殿下是留宿在长宁阁的。”夏训轻声说道。
“是,是合房了?”缘熠吃惊地问道,他脸上既有惊讶又有一丝开心,似乎合房让铃儿能让彻底不属于缘遥。
“正是,殿下。长宁阁的王妃今日似乎身体不适,到现在也未出长宁阁一步。”
傍晚时分,江波殿也收到了长宁阁王妃身体不适的消息。
“殿下,王妃娘娘从清晨一直腹痛,一滴饭都未进食。”婢女春雨跪在地上,她战战兢兢,身体不停地在抖。
许久,江波殿没有一丝声响。缘遥慢慢转过身,夕阳最后一丝光努力照进江波殿,打在缘遥的脸上,特别的温柔,他的鼻子又挺拔又直,像是刻刀刻出来一般。缘遥张了张嘴,欲说还休。
“御医呢?”
“回殿下,已经请御医瞧过了,御医说,王妃娘娘脉象若有若无,华佗在世,恐怕也救不了。”
缘遥脑海里浮现出林怀柔的样子,他脸上有些不耐烦,毕竟,她不是辛洛,他也懒得花精力去处理她的事。“退下吧。”
寅时,缘遥带着阿郭走进了长宁阁,林怀柔痛到已经不省人事,御医还跪在殿前。把着林怀柔软虚弱如丝的脉象,都无计可施。
“大殿下。”御医起身向缘遥行礼。
缘遥心平气和地看了一眼。“可有法子救?”
“殿下,表面是风寒,但症状颇奇怪,腹中有肿块,这病在北冕国不常见,腹中有实物,非虫即血,强用药会取之性命,似乎是蛊胀病。”缘遥犹如被一记闷雷打了,他脑海里再次响起星宿死前跟他说的话,方才坐在江波殿里时,他还半信半疑。
“蛊胀病类蛊毒,天下可解蛊胀病的唯有天宿厅.”
缘遥去了天宿厅,而且,是一个人去的。熟悉的天宿厅也不一样了,星宿死后,君王复利命人清走了星宿所有遗物,天宿厅的事务都由星奎暂代,星奎向缘遥行礼。
“大殿下。”
“长宁阁生了蛊胀病,天宿厅可有法子解?”
“墨峦府地洞底寒冰之水中的育沛,可解此病。”
缘遥的目光落在星奎脸上,他没有想到,让御医束手无策的蛊胀病,到星奎这里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眉头皱了一下,想到星奎跟星宿不一样。
“太祝可知,辛洛现在人在何处?”缘遥试着问道。
“殿下何必纠结,生命如此,就算推迟,该来的还是会来,人从不具备与上天讨价还价的能力,能做的也只能是各安天命。天宿厅帮不了殿下。”天宿厅是观天相、行祭祀之所,并非民间求问打卦的巫觋,星奎开门见山的拒绝了缘遥。
“天下皆在疑辛洛王妃,太祝就不疑吗?”缘遥没有问出所以然,如今星宿死了,天宿厅还在,天宿厅既代表了他父王,也代表了天下百姓,若是天宿厅能帮“辛洛”说上两句话,他父王对辛洛的态度会不会改变呢?缘遥需要知道星宿留下的这批人对朝堂之事、对江波殿的态度。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都是内心的身处的虚设,只可惜,没有几人能看到表象背后的本质,芸芸众生,智者总是少之又少。”
“还请太祝明示。”缘遥并不能全听懂,天宿厅的掌门人一代比一代深奥。
“殿下勿需惊慌,当天命压碎人的时候,殿下仍然要比杀死人的天命高贵。天命虽可畏,与天命相比,殿下是智者,知道生命有尽头,而天命对自己的胜利却一无所知。殿下终于做出了选择。”
这话听着相似,缘遥想起来了,曾经辛彦之在劝他不要与桓杨结盟时说过,“殿下是智者,智者相信看不见的,而愚人永远只相信看的见的,殿下要分析那些看不见的。”辛彦之的话比星奎说的简单明了,只可惜,他做了愚人,相信了他看的见的。
“大祝指什么?”缘遥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与星奎接触不多,这星奎比星宿都还要拐弯抹角。星奎的话有时如星宿一样玄妙,缘遥都只能听懂一半,有忠告有指引,恰恰缘遥每次也都只用一半,让前路变得曲折。
“殿下最终还是依卜正之言,选了长宁阁王妃,殿下身体可有不适?”星奎与星宿性格相仿,平时都不多言,凡开口就能言中,他比星宿更直接。在缘遥还没来之前,星奎已经在鬼板上看到了星宿的占卜,长宁阁王妃染了蛊胀病,看来是合房已成。星宿的死更确切地说是法事反噬,即使不是永一师父杀了他,他的身体也撑不过一个月。外人看来,他死的不明不白,星奎看透了,是天命。与星宿相比,星奎对缘遥有的只是君臣之谊,他跟星宿不同,星宿对缘遥,还有一股看不见的父爱,他把所有的东西给了缘遥,希望缘遥长寿,希望缘遥过好,为了缘遥,他找来了辛洛,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逆行法事,用他的修行换缘遥的健康。
“太祝费心了,本王无事。”缘遥刚才表情还是云淡风轻,星奎一句话让他不知如何自处,好比房事被人偷窥了。“天宿厅到底知道多少?”
“星奎只遵师兄之命,辅佐大殿下,殿下勿需紧张,只怕长宁阁王妃……”
“勿吞吞吐吐。”缘遥已经有些不耐烦。
“并无大碍,思虑太多,阳气虚弱,休息下就好了,下臣斗胆劝殿下一句,辛洛是故人,珍惜眼前人。”
“太祝既知这么多,那本王问你,本王体内的魔杀剑可与合房有关系?”
“殿下与长宁阁王妃,二人行房,可解殿下体内魔杀剑剑气,二人授一体。”
“是,是何因,竟需要行房来解魔杀剑剑气?”
“殿下,亦是劫,长宁阁王妃命中注定躲不过这一劫。送殿下一言,凡事天注定,切莫急功近利。择其善者而用之,其不善而控之,才能得失不差。”
“此事不可外传。”良久,缘遥才回了一句。在林怀柔身上,或许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不想再问了,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终究她不是他曾经遇到的辛洛。
林怀柔因腹痛发起烧来,长宁阁的婢女们个个跪在殿前,如万箭噬心,在一荣俱荣的北冕城堡,她们也在忧心着自己的命运。烧得迷迷糊糊中,她又看到了初来这里时辛彦之的脸,也是在奉国寺,奉国寺她最为熟悉,却好像永远都找不到出口,辛彦之的身后是山,再看过去,周围都是山,林怀柔就走在这些山中,找不到出口,她在大呼着辛彦之的名字,她甚至都能听清楚这三个字。因气血郁痹,血液凝滞不行,腹部肿块已经肿胀起来,她的额头都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这一头的汗珠已经告诉了缘遥,她不好。
林怀柔眼前的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她走在会元殿,冷风吹着会元殿的楠木柱子,吹得她全身发冷。御医鱼贯而出,是熟悉的安广权,他躬着身子,身高也变矮了,他熟练的帮君王复利把脉,一只大手卡住了他的手腕,他抬头看到剑洪将军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
“大胆,竟敢在大王面前耍弄手段。”剑洪说着,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撕开他的脸。
顿时,安广权的脸变成了林怀柔。
“啊。”林怀柔惊叫了一声坐起来。
“王妃娘娘……”婢女春雨上前扶她,她又和衣躺下。
缘遥动了恻隐之心,帮她掩了掩被子,起身离开了。
“回江波殿。”缘遥对着殿外的阿郭说。
天已黑透,被风一吹,缘遥清醒了些。走出长宁阁,缘遥耳边还响着太祝星奎的话。“墨峦府地洞底寒冰之水中的育沛,可解此病。”“二人行房,可解殿下体内魔杀剑剑气。”这一刻,他体内的魔杀剑剑气已解,她已经没有留在长宁阁、留在北冕城堡的必要了。走出长宁阁,缘遥大步走向天枢门,他越走越快,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江波殿是他的,未来太子之位也会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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