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能欺负人
大殿门窗紧闭,此时的光线无法进入,这让它内部显得有些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燃烧的气味,并不呛,反而让人感到放松。
殿内正中供着一张青衣道人执剑斩鬼图,应该画的是三白宗初代立派祖师。画像前是一个不大的供桌,蒙着红布,上面摆着几碟水果点心和一个铜制古旧香炉。
香炉中插着三柱燃到一半的细香,青白的烟雾袅袅向上空飘着,笔直。
齐怀善走到一旁的檀木矮桌后坐下,整了整下身的衣摆。
矮桌上放着一案五弦古琴。那琴通体漆黑,看似平平无奇,琴身却在不同角度下呈现出波光粼粼的纹理,精美非凡。
“还记得我昨天对你说的话吗?”齐怀善拿起一块白巾,悉心擦拭起桌上的古琴。琴弦震颤,发出阵阵空旷的低鸣。
“当然。”迟重林站在供桌前,望着那三柱缓缓上升的青烟。
“昨夜,山下闯进来几只小老鼠。听说还是跟着你跑过来的,其中还有一个是魔修。”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迟重林,笑着问道:“重林,你有什么看法吗?”
“魔修?”迟重林闷声笑了一下,“还挺稀罕。”
“是啊。自从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后,确实很难见到魔修了。”齐怀善感叹似的叹息一声,放下白巾,起身绕到矮桌前,“一说起仙魔大战,就不得不提起仙盟。”
“重林,我记得你是契罗人,你了解仙盟多少?”他问道。
再次从他人口中听到“仙盟”这两个字,迟重林还是忍不住泛起恶心。
仙盟,又称天下第一仙盟,起源于百年前的仙魔大战。
当时的魔界势力猖獗,为与之抗衡,修真界联合各派正道修士组成仙盟,最终合力将其击退。魔界经那一役后元气大伤,自此一蹶不振。
仙魔大战结束后,仙盟保留至今,后逐渐成为统领各大门派,镇守地方和平的公义势力。
——各册史籍都是这么写的。
或许几十年前是这样没错,但如今,仙盟早已腐朽,从内部烂成了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
“掌门师叔瞧不起了不是?”迟重林把目光从香火上移开,对视上他的眼睛,“即使是在我家乡最荒凉的地方,仙盟的存在也是家喻户晓的。”
齐怀善笑了笑,内心却暗啧一声。
他本意是想从迟重林的回答中找出一些破绽,没想到后者竟直接把问题的矛头扯到了别的地方。
身为一宗之长,活了三十来年反倒被一个毛头小子暗指没气度。
他笑了两声:“是吗?那倒是我想错了。照这么说的话,你应该也了解不少关于仙盟的事吧?”
这话就问的有些刻意了。
迟重林抬眼看他,表情恭敬,眼神却像藏着根刺:“弟子不明白,您是指哪方面的呢?”
齐怀善眯起双眼,表情带了几分不善:“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弟子愚笨,听不懂掌门师叔的教诲。”迟重林语气平顿道。
“……听不懂?那我就再向你讲一遍好了。”齐怀善仍温和地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
“不论你之前是何身份,妖魔鬼怪往生也好,哪路老祖夺舍也罢,切勿祸及我宗门人。否则,我就算舍出去自己这条老命,也会找你清算到底!”
随着齐怀善话音同时降落的,还有倾巢而出的恐怖威压。
齐怀善如今修为已至渡劫期,这威压别说是刚及炼气期修为的迟重林无法抵御,即使是金丹乃至元婴级别的修士,在这等量级的实力差距之下,也会瞬间被压得动弹不得。
灵力割面袭来,迟重林后退一步,却并不打算做出反抗。
以他目前的实力,即使防护也无异于以卵击石,甚至还可能受到更重的伤害。
威压到来的前一刻,迟重林眉心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那白光极亮,瞬间闪起的光芒将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内,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灵力屏障,将来自齐怀善的威压全部阻挡在外。
光罩内,迟重林意外地微微睁大双眼,琉璃似的瞳孔反射着光罩的光线,像一对熠熠生辉的宝石。
他倒是忘了,自己身上还有陈泫的护身咒。
说来倒也好笑,陈泫昨天刚当做见面礼送给徒弟的护身咒,今日就派上了用场,还是在他的亲师兄身上。
齐怀善也很快意识到,只要有小六的护身咒在,他无论如何也动不了这小子半根毫毛。
“小六也真是——”
齐怀善无奈地收起灵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明明是因陈泫才坏了事,脸上却没半点愠色。
但凡事关陈泫,齐怀善总是能无限度的放低自己的底线。
恐怕就算陈泫把他辛辛苦苦攒了几十年的家底都败光,他也不会对陈泫讲一句重话,到时候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小六真厉害!花钱花的真快啊!
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大度、心胸有多宽广。而是因为愧疚。
他对不起陈泫的,从年少时算起来直到现在,已经太多太多了。
“走吧,还待着干什么?”齐怀善对站在原地的迟重林挥了挥手,动作跟赶苍蝇似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和煦,“别跟小六告黑状啊,我这可不算欺负儿童。”
迟重林虽不明白为何对方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但也并未多琢磨,只当对方是年纪大了,更年期发作。
他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去。
刚往回走了没几步,迟重林就迎面碰上走来的陈泫。
后者应当是察觉到了护身咒的异动,迈得步子都比平常大了些。
“师尊。”迟重林唤道。
陈泫看见他,脚步却不停,一直走到面前才站住。
陈泫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情绪,只是先将他上下扫视了一通,之后才把视线落到迟重林脸上。
虽然没有开口,但那双漆黑瞳孔中的询问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
——怎么回事?
“出了些小意外,不要紧的。师尊劳心了。”迟重林道。
陈泫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陈泫一贯话少,能用“嗯”“啊”“哦”三字真言解决的从来不多说一个字。
久而久之,迟重林也学会了从他的语气和神态中读出他内心的想法。
若按照从前的习惯,这段交谈到现在就算结束了。迟重林刚想顺势告退,第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就感到胳膊处传来一道不容忽视的拉力。
他诧异地偏头一看,自己的手臂被一道不可视的力量抬起,另一侧也是如此。
陈泫静静站在他身前,抬起一只瘦削白皙的手,凶手不言自明。
“师尊?”迟重林笑了一下,想询问他这是何意,“您——!”眼前突然一花,失重感霎时间爬上后脑,激起一阵战栗。
——难道他察觉到什么了吗?迟重林心道。
短暂的怀疑过后,他很快镇定下来。他的身体被灵力操控着打横放倒在空中,还慢悠悠地打了几个转。
这样的招式,怎么看都不像是用来杀人或审讯的。迟重林一边在空中打滚一边想。
不过既然陈泫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小六,”齐怀善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笑着环胸靠在殿门口,“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陈泫五指一松,将迟重林放回地上。
“检查。”他道。
齐怀善自然知道他是在检查什么,心虚地笑了几声,岔开话题道:“小六啊,今天孩子们都跑下山采购去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让他们给你带回来。”
说罢,齐怀善瞥了迟重林一眼,目光温和,却自带警告之意,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师兄。”陈泫侧跨一步,看似无意,却恰好挡住了齐怀善的视线。
“?”齐怀善挑眉。
陈泫直视着他的眼睛,淡淡道:“不欺负人,你说的。”
陈泫的眼神真诚,像学堂里一向最听先生话的乖乖三好学生,某天无意撞破霸凌现场,对凶神恶煞的恶霸同窗们慢条斯理地讲道理:不可以这样做哦,先生说欺负同学是不对的。
“……”
“……”
此话一出,不仅齐怀善沉默了,就连迟重林也沉默了。
——不是,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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