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如此坚定
薛旻的情绪被坐在一侧的迟重林尽收眼底。
五阴炽盛的恐怖之处正在如此。它能无声无息地从内心改变一个人,这与本人的意志强弱、道德标准无关。
人的一生都被情绪操控。就算是自控力再强的人,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薛旻如今所体会到的所有痛苦和挣扎,没有一分一毫是五阴炽盛真正带给他的。
五阴炽盛只会慢慢影响宿主,从不越俎代庖替宿主做出选择。但即使是如此,五阴炽盛所带来的效果也足够恐怖了。
在做出某项重要的决定时,任何一点外界的变化都可能带来不同的选择,更何况这变动来自自己的内心。
“好。”宋渊点了点头。他对于薛旻十分放心,既然这是他做出的决定,他也不会过多干涉什么。
“如今距离乌蒙还有最后一天的路程,今晚大家先回房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继续赶路。”
众人点头应下。
薛旻撑着桌边起身,对上身侧柳思远投来的视线,抿唇笑了笑。
宁云浅有意宽慰他,拍着薛旻的胳膊哈哈笑道:“我本来还发愁这次回山得一个人待到天荒地老呢,这下可有人能陪我作伴了,薛兄!”
“别看我们宗门小,但山头还挺大的。山上生的都是药草,还有山鸡野兔,可好玩了。我们那儿的山水和跟你们三白宗的可不一样了,到时候我带你啊。”说完,宁云浅用手肘戳了戳他的侧腰,催促着他的答复。
薛旻脸上撑出一个笑,故作感兴趣道:“那到时候就拜托宁兄你了……”
柳思远揽住薛旻的肩膀,从他身旁一侧探头笑道:“是吗?不知道乔掌门介不介意多我一个,要是阿旻到了九宝门水土不服,身旁也没个人照顾——哎呀。”
柳思远的脸被薛旻一手捂住。
后者的表情看起来无语极了:“师兄,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哈哈……”
待几人出门后,屋里的谈笑声才渐渐淡下去。
宋渊从桌前起身,看向陈泫道:“小六,我也先走了。今晚好好休息。”
陈泫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迟重林嘴角忍了几下,硬是把那点笑憋了回去。
他知道宋渊为什么会特意提醒最后那一句。陈泫昨晚在赌市的那一夜似乎没怎么睡,结果今天在御剑的时候犯困,竟然直接睡过去了。
要不是宋渊突然回头想跟陈泫说句话,喊了两三声也没有得到答复,恐怕还真没人发现他正在一边御剑一边打瞌睡。
说起来真是令人心生敬佩。就算是困到睡着,陈泫的御剑都没有表现出半分异常,好像他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过了。
“重林,你管着他点。”临走到门口,宋渊还是不放心地回头交代了一句。
——疲劳御剑要不得啊。
“我知道了,师叔。”迟重林答应道。
陈泫面不改色地目移向别处,好像两人说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送走了宋渊,迟重林关上房门,回头对陈泫笑道:“今晚可要好好睡觉啊,师尊。”
陈泫知道迟重林是在打趣自己,并没有接茬,而是起身走到床边,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只留下一件白色的里衣。
如今天气转凉,陈泫却没怎么添衣服,看着有些单薄。
迟重林的目光在他瘦削的腰上扫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背过身,准备下楼提热水上来洗漱。
但陈泫却叫住了他。
“你准备去百剑乡?”
迟重林动作一顿,接着回头,有些无奈似的:“师尊,她这也跟您说啦……”
这事他当时问的泉婆,想来肯定是泉婆转头就告诉了陈泫。
他俩的关系还真是比想象中要好。
陈泫示意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似乎想聊聊这件事。
迟重林如今身上的护身咒已解,没了这层保障,去百剑乡可谓是九死一生。
百剑乡相传是一个巨大的地下陵墓,长眠着剑圣和他毕生收藏的宝物法器。因为灵力过于浓郁,导致陵墓周围的生物在灵力的长期影响下发生了异变,似乎有了神智,会自发攻击每一个擅闯陵墓的人。
除此之外,陵墓内外也设置了许多凶险的阵法和结界。这些东西保护了剑圣陵墓数百年的安全,无数盗墓贼和闻名而来的修士甚至都没有真正踏入陵墓,就止步丧命于此。
迟重林在陈泫身旁坐下,也没跟他隐瞒,直接坦白道:“是,我想拿到天残剑。”
“天残剑从前是魔尊邬离的佩剑,强悍非凡,可破万法。我想得到它。”
听完这几句话,陈泫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侧头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魔都旧址一向是由仙盟负责看守,镇压魔尊邬离封印的强弱他们最为清楚。如今魔尊已醒,仙盟却一反常态的毫无动静。所以我怀疑此事与仙盟脱不了干系。”
迟重林顿了顿,“或者说,与白谪有关。”
听到白谪的名字,陈泫的目光一顿,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尽管记忆并未完全恢复,但对一个人的恨意是无法彻底遗忘的。
“不管如何,我想杀了她。”迟重林笑了笑,看向陈泫的脸,“师尊之前也做了同样的事吧。”
他指的是晋阳之乱,陈泫曾在仙盟大会中,在无数正道修士面前刺杀白谪。
再者,他前世与白谪的恩怨也需要一个了结。
“……天残噬人。”陈泫移开视线,淡淡道,“你尚年幼,不必——”
“师尊,”迟重林打断了他,尽管微笑着,语气却分毫不容拒绝,“我会跟上您的。”
陈泫微微一怔。
迟重林似乎并未想过会得到他的回应,说完这话后就从床上起身,向门口走去道:“我下楼去取热水,师尊今晚泡个脚再睡吧,对睡眠好。”
陈泫的目光跟着迟重林的背影,半晌才应了一声:“嗯。”
门扉被掩上,陈泫缓缓敛眸。
在残破的记忆中,他身后曾有过许多人。
在那时,他是担负着所有人性命的领队,是被上位者视为威胁的属下,是无数人想要拉拢利用又提防的存在。
为了减少任务的伤亡,所有人理所应当地让他冲在最前面。连他自己最后都认为这是合理的。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想要跟上他。
如此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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