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胯下之辱
三遍?若萧誉没记错,这本书应是魏念晚照着祖父的散方零碎誊抄了数月才完成。即便专心来抄,一本抄完也需数日,三遍便是让他在去吴地之前,再也没有时间做其它任何的事了。
可魏念晚这会儿在气头上,萧誉虽不知她为何这么生气,但却不想更激怒她,是以连连点头后乖乖辞出,回屋去抄书。
萧誉觉得魏念晚不过是一时之气,应当很快就会过去,然后收回让自己抄书三遍的话。
诚如他所料,傍晚时魏念晚便来找他了。
此时的魏念晚也冷静了下来,看着与平日里并没多大不同,她走到萧誉的书案前,将医书合上:“不用抄了,去练武吧。”
萧誉如蒙大赦,高兴地起身,便随着魏念晚去驿站的后院。
因着萧誉的身份特别,这间官驿打从他们下榻后,便将其它客人都转去了老院,这处新院便没什么闲杂人等。
今晚没有武先生,只有魏念晚一人盯着萧誉练武,萧誉便觉平日里厌烦的事情,在今日倒成了奖励。
只是他没料到魏念晚之所以今晚没叫武先生来,是因为有些事情仍要避忌旁人的眼光。
“今晚殿下既不用站桩扎马步,也无需练剑,我要教殿下一项新的本领。”
一听这话,萧誉好奇心便上来了,高兴又期待地问:“师傅要教我什么?”
魏念晚嘴角微微一瞥,答道:“忍。”
“忍?”萧誉重复一遍,却是万般的不解。
“没错。”魏念晚缓慢地绕着他踱步,说起一桩典故来:“殿下应当听过孔融之死吧?”
“孔融被抓时,身边尚携两名幼子,曹操曾有一瞬的犹疑。可就是那个年仅八岁的稚子,向死而不惧,说出一句旷世名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曹操闻之大惊,遂将心一横,斩了孔氏一百零九口。”
说到这儿,魏念晚忽地将步子一顿,看向萧誉:“殿下可知为何?”
萧誉一时答不上来,魏念晚便又继续踱起步子,说起另一桩典故:“蜀汉被灭后,后主刘禅也有过一句流传颇广的名言。”
“彼时刘禅落入司马昭之手,有一回设宫宴,司马昭令人奏蜀中乐曲,跳蜀中舞蹈,蜀汉旧臣们忍不住落泪,司马昭便问刘禅可怀念故国?刘禅推杯换盏,笑答‘此间乐,不思蜀也’。便是这句听似没心没肺的话,令他活着回了故国,并得以安享晚年。”
魏念晚再次停下步子,看向萧誉:“殿下可知,这又是为何?”
听到这里,萧誉已是明白魏念晚想要说什么了,便答:“师傅是想告诉我过刚易折,不如藏巧于拙,苟全性命。”
魏念晚点了下头,道:“记住这句话:慧而弱,大忌。势弱而露锋芒,必亡。”
“等你到了吴国,任何时候都当以保全性命为先,其它的什么颜面,羞耻心,统统都不重要。所以我今日要教你‘忍’,便是要磨炼你的脾性,打断你身为大梁皇子的傲骨!唯有如此,你才能终有一日,活着回到大梁。”
“你可明白?”
想了想,萧誉便用力点下头去:“我明白!”
魏念晚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而后走去一旁的石凳边,将左腿一抬踩在石凳上,而后对着萧誉命道:“爬过去。”
萧誉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魏念晚:“师傅说……什么?”
“我要你从这里爬过去。”魏念晚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用腿弯搭起那座拱桥,随后又抬起眼来看着萧誉,意带催促。
萧誉仍是一副疑心自己听错的模样,怔然又震惊地看着魏念晚。
见他不肯就范,魏念晚将腿收回,声音冷冷地道:“这都忍不了,你还去什么吴国?不如趁着这里还是大梁的土地,在这里自裁以免受辱吧!”
萧誉站在那里踌躇难定,不知如何是好。
魏念晚口中仍在说着:“我曾见过两名当街卖字画的书生,遇到衙差巡街时,其中一个默默收起摊子避让,而另一个原地未动地,就被衙役掀了画摊,打倒在地上。收摊的那个书生并不是懦弱,而是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道理,所以选择了明哲保身。”
“我们大梁这些年重文轻武,殿下又自小在宫里长大,所见的多是文臣,适应了儒家思想。可等殿下到了吴国,便会发现那里人人尚武,就连所谓的文臣也精骑射会用刀剑。那样的环境下,殿下便如那摆摊卖字画的书生,即便你什么也不做,也会被横冲直撞的衙役过来掀了摊子,打倒在地。”
这种事情,萧誉听得心里窝火,据理力争道:“可太傅教我的是君子如竹,宁折不弯!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魏念晚笑出声来,“殿下可知前朝灭亡时,梁军攻入宫中,发现一帮前朝的文臣个个手持着刀剑,高呼‘士可杀不可辱’,而后齐齐刎颈于大殿之上?”
魏念晚笑着摇头,眼中满是鄙夷:“他们皆是七尺男儿,手中亦有剑,可他们却不会斩杀任何一个敌人,而是只会将剑刃对准自己。这些就是如殿下口中的太师太傅一样的天臣!”
“况且‘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本身就是个谎言!身为士兵,自是要被上峰灌输这样的思想,不然士兵都轻易降了,将领还如何指挥?可将领们从来不会这样想,譬如韩信,为了活命受胯下之辱都受得。”
听着这些学说,萧誉只觉脑子懵懵的,仿佛这近二十年来的认知,全在今日被推翻了。一时竟分不清魏念晚的这些道理,到底是对,还是错。
魏念晚转身要走,萧誉急忙唤住:“师傅!”
“别唤我师傅,我不收不听话的徒弟。”魏念晚仍往前走着,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这下萧誉急了,抢步上前将她拦住,喘着粗气,道:“我知道师傅是为了、为了我好!我爬便是!韩信做的的事,我也、也当做的!”
魏念晚唇角轻勾,抬脚踩在一旁的石灯笼上,重新搭出一座“拱桥”。
萧誉迟疑一瞬,在魏念晚又要失望收回腿时突然四肢落在地上,而后一步步地,从她的胯下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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