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偏爱?
“你说他是什么?根基?”
王知画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摇摇欲坠地向后退了两步,本能地逃开“父亲”的面前。
她突然觉得好笑,面前之人,从小将她抱在怀中,许诺将摘下天上星辰之人,这个被她叫做“爹爹”的男人,她竟觉得很是陌生,甚至有种排斥和疏离……
不自觉地,她竟仰天笑了起来。
牢狱中唯一的一扇窗,透进些阳光,刚好打在她的身上。
笑着笑着,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落在那张惨白的,布满血污的脸上。
那原本一头柔顺的长发,如今形同枯草。
她转过身的刹那,楚寒雪突然觉得心惊,脊背下意识变得僵直。
沈凌霄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回至身前,以防遇到什么不测。
而这细微的动作被王知画看在眼里,竟是那般讽刺。
她爱的人从未正眼瞧过她,而那些她自以为无条件爱她的,却在这种时刻将她推出来,算作“交代”。
何其荒谬!
她突然低下头,苦笑一声。
其实她早就知道的……无非装傻罢了。
“我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从前的那些记忆全都在眼前出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呢喃。
在场众人皆微微蹙眉,谁也没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见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
那血色刺痛她的眼睛,眼前那回忆中的景象竟染上了一层血色的薄雾。
儿时的她站在桃树下,微风吹过,桃花漫天。
“爹爹,我听说桃树是守护世间姻缘之树,我想要种上满院子的桃树,日后为自己寻一个如意郎君。”
王丞相将她高高举起,嘴上说着才舍不得她嫁人的话,却还是小心将她举过头顶,答应她会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又是一日阴雨,她坐在庭中,看着足以压成的黑云,心中隐隐担忧。
“爹爹,我不喜欢黑天,为何星星和月亮不能长存?”
他将她搂在怀中,柔声安抚。
“知画若是不喜欢黑夜,那我就命人在这长廊上挂满灯笼。”
“真的?”
“自然是真的,爹爹何时骗过你!我的知画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爹爹也定然会想办法摘下来放到你的手上……”
……
可现在想想,她的院子此时依旧空空荡荡,那条她曾经畏惧的长廊哪有半盏灯火?
没有桃树,没有通堂的灯火……
更遑论那些再也没被他提及过的虚无缥缈的星星月亮……
回想起来,他对弟弟倒是一向严苛。
动辄打骂,经常罚他到祠堂跪到半夜。
那时,她还经常提着新衣衫的裙摆到王书棋面前晃悠,炫耀她得到的宠爱比弟弟多。
仔细想想,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他虽然表面不得宠,可那些他想要的东西,父亲虽然嘴上说着不愿意,可到最后都满足了他。
千金难寻的灵犀木书台,草原狼狼毛笔。
就算他那日说了想娶柔星公主为妻,父亲却也只是气急败坏地罚他被关在房间里,一日不许吃饭,可是自那日后,父亲便开始为他细细筹划。
而自己则是他们父子二人筹划的一环。
父亲让自己多进宫找机会与公主多走动,嘴上说着是对她好,可实际上,不还是为了弟弟……
可也就是当时自己脑子不清楚,她才会相信父亲的鬼话,借着太子选妃的借口进宫,对那公主身边的暗卫一见倾心,酿成如此的结果。
而到头来,不过是为了一句交代,自己这个曾经在他面前炫耀的人,却被毫不犹豫地推了出来,做了他人的挡箭牌。
王知画从回忆中醒来,看了一眼那身侧的墙壁……
“他还需要你的保护?怕是我们满牢狱的人心机算计都不及他半分!”
王知画指着那面墙,声音尖锐凄厉:
“我诅咒你!我亲爱的弟弟!我祝你长命百岁,却永无自由!我祝你万事如意,唯有心愿难偿!我祝你……”
她呛咳两下,竟生生从喉咙中咳出血来。
“我祝你像我一样,受尽宠爱,却永远得不到满园桃花香,唯有永远昏暗的长廊!”
“我祝你像我一样,星星月亮常伴,却终无一颗落身旁!”
“我诅咒你啊!哈哈哈哈哈……”
血水顺着唇角流下来,顺着脖颈蜿蜒向下……
他们这才注意到,许是因为她的情绪波动过大,影响到了她身体中的虫蛊。
那脖子上布满细密的红色血管,如同会生长的藤蔓般,攀上了她的侧脸。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那可是你的亲弟弟。”
王丞相自然听懂了王知画的弦外之音,他双手紧紧抓着牢笼,神色紧张,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可不等他多说两句话,王知画便向楚寒雪扑了过来。
沈凌霄将楚寒雪拉到自己身后,以剑鞘做抵挡。
他看得清楚,虽然她没有什么身手,但从她的眼神和状态来看,她是下了杀心的……
“知画,你这是在做什么?不可对公主下杀手!”
王丞相喊出的一句话,无疑更加刺激到王知画的神经。
披头散发,如同疯子,隔着沈凌霄的剑鞘,朝着楚寒雪挥舞手臂。
喉咙之间发出“咳咳”的骇人声音。
杀了她对于沈凌霄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可若是在这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杀了她,那阿雪和楚寒星到底会落入何种境地,还尚未可知。
他不敢用阿雪的未来去赌一个这样的人的性命。
就在他分神之际,一只小手从他身后绕了过来,伸手抽走了剑鞘中的剑。
“阿雪!”
不等沈凌霄喊出她的名字,那把剑已经插入了王知画的胸口中。
这一剑插得极其迅速,力道极大。
那柄长剑被她握在手中,只留下了一个剑柄。
整个牢房中安静地能听到血滴落下的声音。
沈凌霄双手握住楚寒雪的肩膀,透过她的头顶向下看去,她的手上沾满了王知画的鲜血。
“知画!知画!我的孩子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谁也无心分析他嘶吼的那句“你怎么敢!”到底说的是谁。
王知画看着自己插着剑的心口,竟笑了起来。
她伸手握住楚寒雪的手腕,似乎是想借那力道再将那剑刃向身体里推进几分。
“能死在你手里……真好……”
“这是你欠我的……两条命,你该还了!”
“好!好!”
王知画似乎释怀了……
“你的手好温暖……那日,他也死前也握住了这么温暖的手了吧……”
缓了好一阵,楚寒雪才想到她说的是杨旭。
“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他……下辈子……下辈子……”
往下的话,她终究是没再说下去。
弥留之际,她伏在楚寒雪肩膀上耳语:
“杨旭……第二只虫蛊……不是……不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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