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洼归六十六

韩香这两天心绪稍定，但那晚上在天客来房间被眼镜的一个熊抱，使她恶心万端，前两天尽吐着酸水。由此，她对韩玉也萌生了一丝恨意！但夜深人静，她还是对发小的哥哥尽释前嫌，失去了恨情。哥哥也不孬，那晚上两记老拳，打飞了眼镜的眼镜，倘不是她死死地拉开，保不住要出人命！哥哥也不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神经兮兮地写来写去，这是哪一出呵！你还想写出五大名着，你还想写出第二个《人生》？

  韩香的鱼塘上，正忙碌着韩玉，他早早地招呼过那几个酒友，破冰的破冰，展网的顺网，冬捕拉大网，早跟老一辈学个透彻，只不过这辈人比老一辈多了些进化，就说那要件的网，过去是纺线织就，想来何等不易，现今是尼龙而编，轻捷透水，省却了几多苦累。

  韩玉少了平日一干起活来的风火，他的手掌还隐隐作痛，手背几处微伤，都是眼镜片扎的，然而，这全不算回事，那个鸟征文证书也轻如雁毛，叫妹妹受屈是他当哥哥的千不该万不该！高天滚滚着流云，洁白的如新棉絮，为回报妹妹，韩玉想到就是跳入冰穹里淹死，也还不尽妹妹的委屈！庄稼人的希望在哪里？在高天流云？在凉冽的风中？一切如是又不是，庄稼人的希望在田野上，在他的大洼里！

  庄稼人也可以当经理，但不是那坑蒙拐骗的经理，庄稼人父一辈子一辈，清清白白做人，就像远些年田里的白高粱，洁白如玉，含玉含香，心美如画！念到这里，韩玉嘎然收住了暇思，他想到还是快干完眼前的活是正理！

  “哥几个，辛苦了！妹子今中午请客，可别掉河里喂王八！咱今天去城里，丽斯尔顿大酒店，吃他个满汉全席！”

  岸上一声银铃声响过，飘过了身着雪中飞羽绒服的韩香。哥几个听过，都陡长了十倍精神，如是肠胃都滋润过酒肉，劲不打一处来，一声呼啸，把已入水的网绳拉个飞快。

  韩玉走到岸边和韩香轻语：“别去城里吧，咱还是就近晚香玉结了”。

  “你还嫌我没伤心够！那地方这辈子别想叫我再看，恶心！你心痛钱？钱是人挣的，花了再挣！少废话，干活去，我招呼车去！”一对喜鹊在高树上翻飞着，喳喳地欢叫着。出网口，大白鲢大胖头还有锦鲤纷纷惊悸的跳跃着。

  晌午时光，岸边驶来了两辆车，一个奔驰，另一个是加长大面包。韩香和一位黑边眼镜人先下了奔驰，拉网人呆呆地观望着。

  “过秤！李哥来了，秤高点，人家全包的。”一干人顿悟，这是买鱼人来了。

  十八个筐子的鱼草草秤过，悉散倒入了面包车加着氧气的水箱。

  黑边眼镜被称为李哥的人和韩香寒喧过，方要离去，韩香扔过一语：“鱼给你了，我还搭人，哥几位，上车！”李哥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也就笑着说：“委屈了，请老几位面包车挤挤，走人！”韩香兄妹上了奔驰，余众也呼啸着钻进了面包车。

  宝芦公路年代久远，路有些坑坑洼洼，司机许是宝坻通，不时就拐上了潮阳路，于是车上就欢快了歌声，但都是缺音跑调的在希望的田野上。

  入得城后，少时就到了目的地，丽斯尔顿酒店辉煌的如鹤立鸡群，在淡淡的冬阳下招呼着八方宾客。热情挽留，李哥还是要赶回去，他惦着那一箱鱼，一旦断氧，可要赔个本光，他连连婉拒韩香的热情留客，韩香见状，也知对方心曲，也就放了人归去。

  “小城故事多……”房间里正轻抒着邓丽君撩人的吟唱。

  “此曲只应天上有，岂可醉人到民间！”，一行人在走廊里走过，凭空一个叫黑子的一声喟叹！“你别址蛋了，咱玉哥还没说呢！老三裤子掉了，露出了你！”一个叫二头的断然奚落了黑子。韩玉接过话：“邓丽君不易，论起来，她跟咱们不远，也是大洼人，她老家在沧州一个十年九涝的县”。韩玉话才过，众人就拥进了一个写有“水云轩”的包间。

  众人方才落座，一位女服务生就如云似的飘入，并笑若桃花般的递过菜单。韩香接过单子，双目凝神，一股脑把标有价格不菲的大菜点了个尽。服务生熟练的边用电脑输入边轻语记着，二头和黑子听罢，连呼：我的妈呀！这不是乾隆爷吃的吗！韩香不理会二人，管自对服务生一语：“凉热同上，再搬一箱板城烧锅！”众人不再言声，皆面面相觑吐着舌头。门又推过，进来搬着一箱皇家窖藏酒的韩玉。黑子喊过话来：“还是玉哥，喝他店里酒。冤大头”！

  有韩香在，酒就有了文明之喝，平日酒场上的粗鲁和桀骜不驯了无了影踪！除韩香外，毕竟还是五条汉子，席间，酒店刘姓老板还进来敬过自带的酒，众人都是整的大杯，菜只少端端的动了少许，一箱酒也就已干。酒壮人胆，兴致未艾的二头和黑子舌头短却话已开长，天南地北后还是扯到了大洼的家乡，说什么咱庄稼人也要活个人模人样！说什么要用拳拳赤子心，每天迎送大洼的朝霞和晚照，说什么要用坚实的跋涉，谱他个叫人掉眼泪的篇章！韩玉则如诉如泣地唠叨句：“乡愁是一张船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众人如是五里雾谷中，大眼瞪小眼，正无言里，却见韩玉一声长嚎，头伏在桌子上，悲泣不已。

  一房酒气，满桌悲伤，此时再无有了豪言壮语，只凭任韩玉一人独泣，众人惶惶然不知所措。

  少时，才进来了韩香，她带进了一身军装却少了徽章的青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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