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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林珏的学院之始(三)


明月枝头高挂,银银光辉洒落大地。岐巍西阳南道,路边民居大多烛熄,一片寂寥。

  西阳南道位处岐巍西南,与岐巍其他地方相比,晚间少有活动。

  程家铺子不远处的联排民居里,有一间普通民居还发散着光。往后院看去,院落里坐着两人,程节飞与熊耿。

  程节飞一身布衣,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借着身旁小桌上的烛光辩识。

  熊耿坐在小桌另一边,外罩黑色大氅,面色安详平和,双手捧着升腾热气的茶杯,环顾打量院内陈设摆放,静静等待程节飞看信。

  程节飞的院落不大,方圆二十步,四处堆着柴禾、铁炉等物,都是些正常小买卖人家的物件。不过熊耿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根粗大的杆子,上面还挂着“程”字招子。

  “多谢郭国公送信。”信件看毕,程节飞折叠信纸,放回信封,向熊耿拱手行礼。

  熊耿微微俯身行礼,声音诚恳:“事态情形,程丞相已在信中言明,国事危急,朝廷万民,全仰仗将军了。”

  程节飞略微沉默,而后道:“国公于我兄弟二人有起擢之恩,我如何不敢尽力用命?请陛下与国公宽心,我后日启程,昼夜前往立宁关。”

  熊耿心有感慨,起身温声道:“待将军得胜班朝,老朽必出安都三十里以迎将军。”

  程节飞起身谢礼。

  “笃笃。”

  这时小院忽有轻叩门扉声。

  程节飞二人俱是一愣。

  熊耿立刻道:“将军自便,老朽在岐巍需秘密行事。”

  程节飞伸手请熊耿:“国公可从屋后小门而出。”

  熊耿颔首行礼告退,程节飞回礼恭送。待确定熊耿离去后,程节飞又才打开小院门,却是微微一愣:“克莱顿?”

  院门外,克莱顿领着林珏对程节飞笑着一礼:“晚上好啊,程将军。”

  林珏微微歪头,疑惑看向克莱顿。

  程节飞看了眼林珏,侧开身子道:“进来吧。”

  直到进入院子,林珏都还在疑惑小声问克莱顿:“院长,他不是前面铺子的店家吗?什么程将军?”

  克莱顿瞥了眼桌上还未撤去的茶杯,笑着解释道:“之前李青煌不是讲过一个故事吗?镇守立宁关的程节飞将军。”

  林珏立刻睁大了眼,猛地转身看向关门的程节飞,脱口而出:“他就是程将军?!”

  程节飞瞧着一脸激动的林珏,走到克莱顿身边坐下,微微皱眉:“他怎么了?”

  “哦,林珏喜欢读史,之前听李青煌说过你的故事,很是仰慕你当年在立宁关的作为。”克莱顿笑道,“上次我不是说,有事想要请程兄帮忙嘛,就是他。

  林珏是练习的内武,也是使长枪,刚好他今年要入腾岐学院就读,我想着请程兄教他一二。”

  程节飞闻言轻轻点头,看来是想起了这件事,不过他却是轻轻一笑,摇头答道:“我先前可未答应过你。”

  克莱顿微笑道:“林珏是林善瑕的儿子。”

  程节飞扭头看克莱顿,见他不像作假,又看向望着他眼里亮晶晶的林珏。略微沉默后,他缓缓道:“克莱顿院长,可真是想得周到啊。”

  嗯?林珏看着两人一脸懵。

  “程家也是当年的内武世家,世居安州,也是使的枪法,颇为精妙。”克莱顿解释道,“当年你父亲在遇我之前与程兄交过手,结果嘛,程兄惜败一招。”

  林珏恍然,原来是那位林枪王的陈年旧事。

  程节飞淡淡道:“克莱顿院长不用高抬我了,输了就是输了。也不是什么输了一招半式,我当年完全不是林善瑕的一合之敌。”

  克莱顿笑笑,不再说话。

  程节飞看向林珏,道:“若是一寻常人,我决不会将我程家枪法传授,但你不同。论枪法,你父亲林善瑕已是独步武林、江湖魁首,天下人无出其右。也许经年过后,诸夏将只会有林家枪法,而无他道,我也是内武传家,当然不愿如此。

  你是林善瑕儿子,必会学得林家枪法真谛,成为另一位林家枪法高手。我可以将我程家枪传授与你,但你须得保证,”

  程节飞表情严肃,一字一顿:“不可使我程家枪断了传承。”

  林珏默然,微微低头思考。

  他知道自己虽然并不是什么林善瑕的儿子,那个林家枪他肯定也是不会,但若只是以后帮程家枪找一个传人……林珏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于是他扬起脸,坚定地看着程节飞,用力点头。

  程节飞颔首,起身来到挂着招子的杆子前,将其插在地上树立起来。

  克莱顿有些愕然,起身道:“程兄莫不是要用这杆子演示枪法?这未免太粗大了吧?”

  程节飞没有回答,只是用宽厚手掌轻轻贴在杆身上,而后内力从掌心喷薄而出。

  “咔。”

  柱子应声开裂,显露出藏在其中的精铁枪身。

  我去……木头里长铁枪了家人们!林珏微微张大嘴,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程节飞手握精铁长枪,随手挑了个枪花,声状呜呜。

  “这杆子是中空的,”程节飞解释道,“我被贬后,便将这杆随我征战沙场的长枪藏在了其中,充作挂招子的杆子。”说完,程节飞又弯腰从裂开的杆子里面取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一本卷起来的小书,递给林珏。

  “我程家枪十三式,只有后三式属于内武技,可引动内力,其中招式方法都在里面了,你能学多少,都是你的悟性。”程节飞铁枪点地,明亮枪刃高过头顶。他抬头仰望在月光下泛光的枪尖,目光似有追忆之感。

  随后他脚尖轻点,手腕带动枪身,以平拿之姿递向林珏:“此枪名曰鹤颈,长七尺九,枪头六寸。全枪虽以铁铸,然其上铭刻有阵法,坚韧远超同类,是我当年所用之枪。”

  林珏表情惊讶,看看鹤颈,又看看程节飞,最后看向了克莱顿。

  克莱顿上前道:“既是你贴身之法器,又何必赠予林珏呢?况且你一枪道武夫,难道手中可以没有枪?”

  程节飞平静道:“自二十年前为林善瑕所败后,我便再也不曾使过此枪,且战阵之中,鹤颈又显得短了,于我已无用处,今连同枪法秘籍授予你,他日勿忘传承我程家枪法便可。”

  克莱顿微微沉默,继而长叹一声,示意林珏接枪。

  林珏这才上前,恭敬接过鹤颈,向程节飞行了一礼。

  程节飞点点头,挥一挥手,道:“你们去吧。”

  克莱顿迟疑一下,只是让林珏先出院子,他自己仍是没走。

  “朝廷的人来过了?”克莱顿轻声问。

  程节飞疑惑看向克莱顿,后者只是一指桌上茶杯。

  “这我倒是没注意。”程节飞恍然颔首,自嘲道,“看来都说武夫粗鄙,确实没有错。”

  “前面战事已经如此严峻了吗?”

  “听探子报,赵单的死讯在罡夏国内很快就传播开来,那里的百姓都很愤怒,甚至影响到了我们临近的州郡。”程节飞坐回椅子,道,“前些日子故太常秦叶暴病而亡,其系原督安州的秦登秦谦赵文仁,三人无故罢免,军心民意不稳。秦猛周泰安镇守南疆,秦亮杜明蕴督兵北境,秦褚秦休守卫安都,朝廷下上已是无人堪用,故我兄长亲笔书信,让我出镇立宁关。”

  “所以你才会把鹤颈都送给了林珏?”克莱顿目光复杂。

  “天夏昨年先是地动,又是雪灾,上天降灾,是天子无德,大地地动,是臣子无能,如今俱显于我天夏,是国家危亡之像。州郡之间,连年征役频仍,致使田地无人耕种,纺车无人驱使,营地兵甲反感,百姓不堪其扰。”程节飞深吸一口气,长叹道,“如今道义不出于我,临阵易帅,百姓军士动摇,何堪一战?唯有主帅忘命,鼓动朝野,以身殉社稷,不然,大事去矣。”

  说到这,程节飞看向克莱顿,道:“我兄弟本是江湖草莽,图朝廷见顾之恩,征我兄为丞相,辟我为征东,并掌内外,无以为报。故此去立宁,已有死志。今夜你不来寻我,明日我也得去寻你,将我程家枪法托付于你。”

  克莱顿苦笑道:“你我相识不过年余,你就这么放心把你家传家之物托付给我?”

  程节飞笑笑,道:“好歹我曾经也是江湖侠客,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克莱顿大侠的义薄云天啊?”

  克莱顿轻声道:“可我还未仔细听过程节飞将军的故事啊。”

  “哪有那么多故事,”程节飞靠着椅背,仰望或明或暗的繁星,轻声道,“又哪有那么多的人,可以留下自己的故事。”

  (名词解释:

  《圣会史》:圣会宗史,自夏历九百八十七年始编纂,后续设有专门人员编纂,十年一传,于今已有百十传,凡圣会弟子必学之。

  《夏史》:夏朝史书,由千尊谟陵孙洽、申夏琅琊王叡、天夏扶风李议、西夏陟归孔备四人同编纂,上启夏历六百一十八年,下至夏历一千二百七十九年,凡六百六十一年。其书集诸夏之史,其中有颇多争议之处,但较诸夏各自史书,内容相对客观。全书共七百八十六卷,本纪六十七卷,志一百六十二卷,表四十七卷,列传五百一十卷。

  《灵罗神皇史》:灵罗帝国史书,上启夏历五百四十八年,下至夏历一千九百六十八年,共一千四百二十年。灵罗史记载以历代神皇为传,后各行省亦有传,极繁杂。因世大变,为保存历史而选优汰劣集合修纂,然其内容颇多可疑之处。全书共八百三十四卷,神皇本纪六百二十八卷,行省列传二百零六卷。然其全书文字不足《夏史》半数。

  《朝府年代记》:朝府史书,上启夏历七百三十二年,下至夏历一千九百年,共一千一百六十八年。朝府记载以百年为一记,珍惜用字。全书共十二记。

  《天机山年谱》:江湖宗门天机山宗史。上启夏历一百零一年圣域建立,下至夏历一千九百八十年封山令开始,共一千八百七十九年。其书以天机山宗中重要长老弟子历年生平作传,记载详实。全书共一百八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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