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明德义塾高校18
裴霜尽睡觉一向很浅,所以宋归程刚开始发抖的时候他就醒了。
不知道梦里有什么事让他这么伤心,只能看见宋归程皱紧眉头,手脚蜷缩,努力把自己团成一团。
他身体传达出来的压抑和痛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到裴霜尽的掌心,又一路蔓延到他的心脏。
裴霜尽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从未如此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胸膛里那个供血器官的存在。
他低头轻轻晃动宋归程,试图喊醒深陷梦魇的人,可是无济于事。裴霜尽一点也不能知道,那张将宋归程缠住的梦网正是他自己。
他无奈,只好把宋归程揽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是个极具安抚性的动作,可宋归程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开始流出眼泪,泪水濡湿他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的长睫凝成几绺。
裴霜尽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没做过这种事,而且也没有被别人安慰过的经历。
他只能定定地看着眼泪不断从宋归程的眼角溢出,顺着瘦削的脸颊湮进深灰色的睡衣里,自己的心绪也随之下坠。
烦躁,很烦,不想看见他流眼泪。
“不哭,不哭……给你唱个摇篮曲好吗?”
裴霜尽单手从宋归程腰下穿过,把他整个人按在自己怀里,嘴巴抵着宋归程的耳廓,呢喃细语。
他忽然把自己说笑了,他又不会唱摇篮曲。
“不然还是……”裴霜尽思绪一顿,脑海中闪过千言万语,最后怔怔地吐出一句,“去死吧,死了就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他们彼此相拥,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动作,可是说出的话却冷得好似十一月的寒霜,沁人骨髓。
话说出口的那瞬间,连裴霜尽自己都愣住了。
一半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语出惊人,另一半是,他明明说着让宋归程去死的话,可心里却泛着一股悲悯和哀伤的情感。
两股感情交织,犹如涨潮的浪水,一潮高过一潮,将他拍打得懵然。
等裴霜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另一只手已经掐住宋归程瘦长的脖子。
只要微微用力……
恰在这时,宋归程“唰”一下睁开了眼睛,浅棕色的眼睛被泪水洗刷得异常明亮,好像从未陷入梦魇。
醒过来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掌,反而急切地朝裴霜尽怀里挤。细长的脖子顿时卡紧虎口,看起来就像宋归程自己在送死。
宋归程当然也感受到了脖子上禁锢的痛感,但他不在乎,也根本没有余力在乎。
只是着急地去攀裴霜尽的脖子,那里藏着人体最粗的总动脉,一直温热,一直跳动,裴霜尽也不例外。
宋归程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神明怎么会有温度呢?
副本里宋归程是个心思缜密、走一算百的人,这种特质在生活中更是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所以他才能从巫止的只言片语中推断两人的关系,能从皦玉的语焉不详中推断事情的真相,也能根据刚刚的画面和寥寥几句对话填补自己缺失的记忆。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宋归程很快喘不上来气,身体一点一点把氧气耗空,巨大的压力像石头一样堵住他,他仿佛又回到梦里,成为睡着的那个懵懂婴儿。
为什么你要活下来呢?
为什么你要抓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为什么你要夺走巫止的一部分生命来成全自己呢?
宋归程,你真是个坏孩子。
他歪了歪头,极为依恋地蹭了蹭裴霜尽的脖子,惩罚他吧,那是他罪有应得。
突然,宋归程手一痛,脖子上的力道松了。
“你在干什么?!”
裴霜尽又急又气,立刻把宋归程的衣领扒开去看脖子上勒出的痕迹,好在不深。
宋归程茫然地看了眼自己被狠掐一把的左手,这才意识到,刚才根本不是裴霜尽想要掐死他,而是他按住裴霜尽的手掌,强迫裴霜尽掐死他。
是他太想惩罚自己了。
裴霜尽恼怒极了,也害怕极了,没做多想,就抓住宋归程的手狠狠打了两下,力气比掐他的时候还重,宋归程白皙的掌背很快浮出红痕。
“你下次再这样,我真的会掐死你!”
这话说得格外狠厉,也格外激动,和真正要杀人的神明不是一个样子,宋归程听得出来这是气话。
裴霜尽平复了下呼吸,利落地翻身下床找药去了。
他有记忆以来就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天知道宋归程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硬是按着他的手掐自己的脖子。
刚才掌心下的脉搏越跳越快,一下一下,几乎要把他急疯了。
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宋归程跪坐在床上,垂头不语,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打得通红的手,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裴霜尽顿时偃旗息鼓,跪在宋归程身旁,把他拥进自己怀里,让他仰头靠着自己的胳膊,露出刚才被掐的地方。
宋归程眼睛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下,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在刘海下面若隐若现。
脖子上的痕迹刚才乍看不深,现在倒是泛出深红。
裴霜尽一言不发地解开他的衣领给他上药,两人的气氛在清晨的光下拉得有些沉默。
“你生气了?”宋归程的嗓音有点沙哑,细细的,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挠人耳朵。
裴霜尽还是不说话,他的确生气,可是不知道自己是在气宋归程的自轻自贱,还是气自己无法缓解他的痛苦。
他看得出来,即使宋归程刚才是真心求死,可是死亡也无法疏解那股弥漫的绝望。
宋归程感受着裴霜尽毫不留情的上药的动作,眼睛一点一点笑弯:“你爱我吗?还是说你在怜悯我?”
裴霜尽的动作一顿,望向宋归程的眼睛,晶莹剔透得好像茶水晶,他问得很认真,可看起来不像期待答案的样子。
“我早上可以吃大福吗?我想吃甜奶油,”宋归程自顾自地说起别的事,他牵住裴霜尽的衣袖扯了扯,“求求你了。”
声音刻意放得又缓又软,像在撒娇。
裴霜尽把衣袖扯出来,看似不为所动。可是宋归程乖乖地把肉粥和鸡蛋吃完之后,裴霜尽还是端了大福出来。
一个抹茶味,一个草莓味。抹茶味是他昨天偏爱的口味,草莓味是他刚才说想吃甜奶油。
宋归程选了草莓味,把另一份推给裴霜尽。
柔软的奶油在嘴里化开,香甜的气息弥漫,蓬蓬松松,把心里什么东西填满了。
宋归程在吃第二口之前,眼泪先一步流了下来。
他还想吃第二口,可是眼泪真真正正如断线的珠子,接连不断地掉,让他无从下口。
裴霜尽心里一慌,忙俯身过来察看他的伤:“很疼?”
宋归程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都跟着拐弯,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没有一个小孩不想在闯祸之后被父母又急又气地打一顿,但是父母生气之后也还是会继续爱他。
他没有这样的父母,所以他告诉自己没有也没关系,他不想要。
可是他真的不想要吗?
既然真的不想要,那他为什么那些年把宋玉阶当成救命稻草?为什么受到了巫止的一点偏爱就对他难以自持?
失望惯了的人只有真的得到一样东西,才会把我想要宣之于口,因为这样才不会面对期待落空的绝望。
他想要母亲的呵护,父亲的关怀,他想要严厉的训斥,纵容的劝慰,他想牵着两人的手正大光明地走在阳光下。
他的汲汲所求,念念所愿。
他想要的,他很想要。
一点点,真心实意的爱。
宋归程终于敢说出口,因为他是巫止的孩子。
孩子是母亲身体掉下来的肉,他也是巫止身体的一缕力量支撑。
他们不止血脉相连,甚至灵魂相融。
巫止是他的母亲。
原来他的灵魂被他的母亲深深地怜悯着。
谁说怜悯就不是一种爱呢?
为什么非得是爱情,这样的怜爱就让他满足。
裴霜尽在给他揉手,以为是自己打狠了。
宋归程却忽然动了,他牵住裴霜尽的手,抚着自己的脸颊,慢慢说:“都怪奶油太甜了,甜得我疼。”
裴霜尽紧张道:“哪里疼?”
“牙疼。”
“……跟我去医院。”
“蛀牙也能自己好……真的!别捏别捏,我下午还得去打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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