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江城,他与她。
邬白山每年都去医院看心脏,但是医生都说没办法。
妈妈拉住他的手,问他,“小白,你最近偷跑出去了吗?”
他眨巴着眼睛,小声说:“没有”。
心脏也心虚起来,缩成一团。
妈妈的视线看向心脏,心脏说:“没有”。
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拉住他的小手回家了。
回到大海里面,邬白山问妈妈,“妈妈,我的心脏要是跳的很快的话,一定是讨厌这个人吗?”
妈妈愣了下,俯身抱住他,说:“小白,你还小,不知道。”
“鲸鱼的心脏只有一次是为了自己跳动,剩下的无数次都是为了别人。”
“这个别人很重要吗?”
“这个别人啊,可能是亲人,可能是仇人,也可能是爱人。”
邬白山不懂得问道:“什么是爱人?”
妈妈摸了下他的头,鼻尖抵上他的鼻尖,说:“就是让心脏心跳加速的人。”
他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妈妈无奈的笑了,“小白啊,你知道什么了?”
“秘密,不能说。”
他心想,我爱她。
我的心脏也爱她。
他的心智随着年龄逐渐长大,后来他知道了人类的爱情观。
他对心脏说:“你不可以三心二意,只能喜欢她一个人。”
心脏跳了一下,说:“为什么啊?”
他抓住心脏,揪住自己的鲸鱼尾巴,说:“要不然的话,会很疼。”
心脏说:“我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我只喜欢她,别人都不喜欢。”
邬白山说:“你要是敢喜欢上其他人,我就把你给扔了。”
心脏不以为然道:“你要是把我丢了,你也会死。”
“我就算死,也不允许心脏三心二意。”
“小白放心啦,我爱她。”
心脏蹦哒得老高,“绝对不会变心。”
邬白山又揪了一下鲸鱼尾巴,这才开口说话,“我也爱她”。
你的爱一定没有我的早,我比心脏更爱你。
邬白山十五岁的时候,画了一张设计图,参加了一个设计比赛。
他得了第一名。
傅潇高兴的抱住了他,说:“小鲸鱼,你真厉害。”
他颤抖着手,低声说:“你才是我的小鲸鱼。”
二十岁那年,他的设计稿正式被使用,他不在意城市的名称,他只有一个要求,保留地下隧道,核心位置保密。
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A城的地下隧道。
傅潇问他,“小鲸鱼,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秘密。”
邬白山摇头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什么吗?小鲸鱼居然这样说?”
邬白山抬起手,里面是一把钥匙,他说:“以后会用得到。”
傅潇看向他手心的钥匙,水晶的形状,透明的水滴里面有一条小鲸鱼。
她收下了。
没有问为什么。
因为傅潇相信她的小鲸鱼,他给她的,她都不怀疑。
他去A城参加闭幕仪式,没有人知道。
他偷偷跑到了核心位置,把里面装饰了一番,洞口上了一把锁。
这里是他的小鲸鱼的。
邬白山忙完一切之后,回到了万众瞩目的台上,戴着蓝色口罩,微微侧身,只能看见他那一双深邃的蓝眼睛。
有采访人员问他问题。
他简单的回答了一下,都是一些感谢的话。
“您的设计初衷或者原因是什么?”
邬白山眉目柔软,说:“我的小鲸鱼。”
“小鲸鱼喜欢。”
同样的时间点。
傅潇站在江城屏幕面前,将他的回答听得一清二楚。
傅博士转头看见她的目光,拉着她走远了。
“您有爱人了吗?”
“我的心脏和我都很爱她。”
“不过,我觉得我更爱她。”
邬白山的话一说出口,引起了一片沸腾。
采访人员戏谑道:“那你们结婚了吗?”
他愣了一下,心脏小声的提醒道:“好像还没有结婚。”
他的身子笔直,蓝色的碎发凌乱,鼻骨微动,呼吸急促,心脏不听话,跳了起来。
邬白山抬起眼帘,“我们结婚了。”
有人起哄说道:“那可惜了,喝不到邬设计师的喜酒了。”
“去你的,天天想着蹭喜酒喝。”
那人哈哈大笑,“玩笑话而已。”
邬白山微动了唇角,上扬了个弧度,我还没有跟小鲸鱼求婚。
怎么办?她会同意吗?
他好想娶她。
回去之后没多久,小鲸鱼就去找他了。
她变得容易害羞了。
有时候正和他说着话,却突然转头看向别处。
他的心里有点生气。
但是他又不能生她的气。
只好自己气自己。
她缓了好久才再次和他说话,“小鲸鱼,那座城市里面有我们的秘密吗?”
邬白山怔了一下,回想起自己做的小秘密,顿时觉得,他的小鲸鱼好懂他。
他轻柔的说:“我们的秘密无处不在。”
因为大海流经之处,鲸鱼都会留下痕迹。
她脸红了。
邬白山记得那天她好像吻了他。
可能是因为他说,我有奖励吗?
她的唇好软,触感轻柔柔,仿佛做梦一样。
我的心脏跳的好快,海面上跃出了好多鲸鱼,不过,幸好她没有看见。
不过,她要是知道我是一条鲸鱼,会不会讨厌我呢?
因为鲸鱼这种生物在人类眼里,可能是怪物般的存在。
妈妈说,人类也有喜欢鲸鱼的人。
我想,她肯定是其中的一个人。
毕竟,她说,我最喜欢小鲸鱼了。
可是他的心脏好疼。
他听见前几天,医生对妈妈说,你儿子活不了几天了。
妈妈流下了好多眼泪。
我还能过多久呢?
还能不能等到娶她的那一天了呢?
他好难过啊。
万一他娶不到她,心脏会很痛。
他比心脏更痛。
邬白山看着怀里的姑娘,他差点就说出口了,小鲸鱼,你嫁给我好不好。
可是他不能,如果他是一个将死之人,他不能让她受委屈。
如果啊,如果真的是如果就好了,如果这个词,代表着遗憾。
他第一次觉得,鲸鱼的一生要没有遗憾也太难了。
他不希望她是他的遗憾。
——你的这一生有没有遗憾?
——什么遗憾都行吗?
——都可以。
——我的遗憾可能是某个人。
后半句回答现在不是时候。
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邬白山知道傅潇要去参加考试,他从心底为她开心,他的小鲸鱼这么耀眼,所有人都应该能看到,而不是在他这里私藏。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的心脏这么快就不行了。
心脏在缩小,心脏说:“小白,怎么办?我快撑不住了。”
他抿紧了唇,咬牙说:“你要乖乖的,我想娶她。”
如果娶不到的话,能不能让他亲耳听见她的回答呢?
就让他自私一回。
心脏紧了起来,说:“我也爱她。”
指腹抹去嘴角的血液,邬白山站了起来,他静默的往回走。
他要去亲口问医生,他这条鲸鱼还能活多久?
他要一个准确的时间。
鲸鱼搁浅沙滩也要有一个期限。
出乎他意外的是,他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她。
傅潇抱住他,对他说:“小鲸鱼,我好想你。”
邬白山僵住了,手指肚捏住指骨,反复摩擦,直到胸腔里的那股血腥味淡却了,他才开口,声音很哑,“我也想你了。”
海风很淡,大海的味道是她的小鲸鱼。
她仰头,眸子里面闪着微光。
他的小鲸鱼好美。
“小鲸鱼,等我十八岁,我们就结婚吧。”
她的声音好轻,落在他的世界里面掷地有声。
碎成一片的心脏根本不堪一击,透过声响的锋利,碾成了粉末,撒向整片深蓝的大海。
他说:“等你,十八岁,我们就结婚。”
他多想说这一句话啊。
等你十八岁我们就结婚。
不要犹豫,不要停留,不要用标点符号去模棱两可,真真切切的许下承诺。
邬白山攥紧指骨,嗓子眼干,或许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或者说意义何在。
但是他自私了一回,开口说出了承诺。
他固执的想,鲸鱼一生的遗憾完整了。
他的小鲸鱼说,我想嫁给你。
一秒,两秒,三秒,他与她持续拥抱。
如果,算了,这个词可真讨厌。
倘若,我能娶你,这条大海里面的鲸鱼一定是最幸福的鲸鱼。
海桥下,傅潇一路向东,邬白山一路向西,短暂的相逢,两条平行线南辕北辙。
有的时候,见面真的是一件好浪漫的事。
就像,他见小鲸鱼,天蓝,云卷,风起,一切都是那么美。
他一路上跑,心脏跳动,用尽了此生的所有滚烫,温度爬满鲸鱼的孔,灼烧水雾。
邬白山在大海里面无忧无虑的游动,海水温热,干冽。
他的嗓子,胸腔严重缺水,没有重力。
医院门口。
他愣住,指腹通红,面前的红色字体,刺的他眼疼,那种干涩的味道又涌上了喉咙,一股不知名的液体滑动,喉膜颤音。
一步距离,红色的字体就刺眼几分。
仿佛红有一天会占据他的身体。
每走一步,这个想法,这个念头如魔咒一般萦绕脑海。
他的心脏会停止,身体会腐烂,喉结会流血,鼻孔会干涩,眼睛会闭紧。
他会死。
可能在江城,可能在海桥,可能在大海。
……可能在她面前!
不可以,他不可以在她面前死去。
他的小鲸鱼不能看见血。
她会哭的,会吓到的。
她会掉好多好多眼泪。
他的小鲸鱼怎么能哭啊!
邬白山抬手遮住瞳孔,视线暗了下来,他迈出步子,走进了医院。
远处,傅潇抬脚走过安检门。
她回头看,短暂的停留了一秒。
云朵变了颜色。
“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医生低头看检查报告,白色的纸张上面布满了字体,黑的发红。
“不确定”。
医生攥紧纸张,折痕一块一块,“心脏情况现在很不好。”
他哑声说:“情况很差?”
身体是他的,心脏也是的,他比谁都清楚。
医生将检查报告随手放在桌子上,窗外的风溜进去,卷起了一角。
“年轻人,心态好点”。医生笑着安慰他道:“你的心脏目前还有挽留的可能,只要你好好静养,不能情绪波动。”
“治疗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前提是,鲸鱼躲在大海,永远不上岸。”
邬白山僵住,他扯了一个苍白的嘴角,原来,都知道。
医生顿了一下,眸子里面的少年淡的仿佛能消失,但是他是在陆地上面消失而不是大海。
“小白,你是鲸鱼的后代。”
医生仰头闭上了眼睛,“鲸鱼后代里面,你是最纯净的血脉,我和你妈妈对你寄予厚望,但是你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你就注定了要推卸重担。”
“你的心脏没有心跳。”他眼角的皱纹一下子堆成褶皱,又缓慢说:“鲸鱼的心脏有问题,这说明鲸鱼要陨落。”
“在未来的某一天。”
医生蓦然失声,静静等待。
风越发的用力,那一角终究吹起,向上,又落下,躺在了邬白山脚下。
他垂下去的眼角微微翕合,怔怔抬眸,手指捏起脚下的风中坠落,然后,保持低头的姿态,颓靡。
大概有一个光年的时间。
其实,只有不到一分钟。
他的生命在这一分钟里,被言简意赅的概括。
“邬医生”。
蓝发少年指腹压住,正对面前的人。
“你为什么选择了上岸?”
一句邬医生,座位上面的人流下了眼泪,年老者带着独有的岁月感磨砺过的嗓音轻轻颤抖。
肩膀耸动,邬医生低头,放低了姿态。
“小白,我跟你不一样。”
“我必须上岸。”
邬白山打断他,蓝色的眸子寡淡,透出丝丝冷,“你爱上了一个人。”
“你抛弃了我的母亲,抛弃了我,抛弃了大海。”
“我……”邬医生哽咽,他反驳不了。
他的儿子知道了一切。
他只能仰头,对视他的儿子,迎接这么多年迟到的目光。
“小白,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邬白山的声音很冷,轻飘飘却又字字锥心。
“你应该跟我母亲道歉,取得她的原谅。”
“我不可能原谅你。”
邬医生趴在桌子上,年长者的神态弱了下去,苍白取代了肃穆。
“小白”。
“邬医生。”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戛然而止。
“一天时间”。
邬白山没有回头,挺直了脊梁骨,迎着风走了,没有犹豫,步步不经久。
一天时间够了。
我要去见我的小鲸鱼了。
江城,街道熙攘,万头攒动,眼中的人们,擦肩而过,低头迎笑,或禹禹独行,沉默不语。
等个红绿灯的片刻,耳膜只剩下了汽车鸣笛的声音,灯光跳动,三,二,一,脚步声湮灭了噪音。
他走过无数个红绿灯中的一个,侧身仰头看了眼江城,高耸而立。
或许某个玻璃窗口后面,有他的小鲸鱼。
滴!车辆响起喇叭。
该走了,就现在,走也好,跑也好,远离纷扰的世俗。
海桥。
他的脑海里面在喊一个声音,去海桥,快点,在乌云压下大海之前。
再次见她一面。
邬白山走的很快,这辈子只有这一次了。
他希望与她撞个满怀。
真好,今天也喜欢你啊。
命运还是眷顾他,如此偏爱。
他奔跑的瞬间,海桥下的一秒钟,小鲸鱼撞进了怀抱。
傅潇反手抱住他,哭着说:“小鲸鱼,我变坏了。”
“你会不会讨厌我啊?”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呢?
天外来物奔你而来。
满怀的眷恋与温溺。
邬白山向来受不了她的眼泪,每次掉眼泪,心脏都很痛。
心脏的频率变低了。
心脏不说话。
他抱住她,力道之轻,似云,一吹就跑远。
“我一直是你的小鲸鱼。”
扑通扑通扑通!
大海涨潮了,露出了冰山的轮廓。
邬白山靠近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如潮汐,一涨一退,动情时分是缱绻。
“只要你回头看,我就在你身后。”
扑通!
最后一声心跳,落进了大海,深不见底,没有声音。
鲸鱼的世界里面,她说:“可是我抛弃了你。”
没事,多少次都没关系。
至少,不是我先抛弃的你。
这样子的话,我就没有遗憾了。
——那个人是你的遗憾吗?
——不是。
——她是我的小鲸鱼。
深海的鲸鱼爱上了一条不自由的小鲸鱼,结巴了好久,我一结巴,心脏就会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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