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买命（一）

几人在寺里溜达了一会，挨到了午饭。

  寺里做的都是素菜，之前林依典从未尝试过。

  蒸笼饭甑一掀盖，有一种植物的清香就扑面而来，林依典深吸一口，热气里有自然原始的味道，令她被酒肉壅塞的肠胃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这动静未免也太过大了，吓得林依典赶紧捂住肚子。

  她有点尴尬地看向四周，曲吉正用随身的帕巾擦拭着桌椅，杜金呈正盯着那些忙忙碌碌的和尚，好像都没注意到她。

  只有小宝识相地扯了扯她的手，带着略高的声调：“娘亲，我饿了！”

  『不愧是娘的好大儿，平时没白疼你！』

  林依典感叹着，忙牵了小宝的手就座。

  杜金呈一撩衣袍也坐了下来，坐在曲吉刚擦好的地方。

  曲吉收起帕巾，“啧”了一声，自觉承担起服务员的工作，为他们端来碗筷和汤菜。

  第一样，青菜豆腐汤。像这种菜，林依典往日在渡度门碰都不会碰。但是珍馐吃惯了，难免要换换口味，这种情况下，野味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林依典先给小宝舀了一碗汤，又急急地给自己盛上。

  一碗热汤下肚，林依典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舒展了，脸上的皮也都被撑开了。

  她这才知道，为啥文人会把青菜称作翡翠，把豆腐唤作白玉，最简单的搭配，却能营造出最极致的美味。

  第二道菜是笋干梅菜包。就是用晒干的梅菜混合着笋干做成包子，包子皮软硬适中，里面的馅咸淡刚好，用来配汤是一绝。

  林依典准备再打一碗汤，没想到勺子却触了底。

  碗里的汤已经干涸了，只剩下几片菜叶黏在碗底。

  林依典讪笑了一下，尴尬地收回手，拿起包子嚼着。

  曲吉端来蒸南瓜，看到桌上的菜几乎被扫荡一空，十分震惊。

  这些人也太不是人了，也没把自己当人，他都还没吃上一口呢。

  曲吉愤愤地把装着南瓜的盘子放下，本着不要脸的原则，把吃剩的菜碗又重新拿去续上。

  最后一样是菜饭。里面有芋头、芥菜、土豆等蔬菜，混合着米焖制而成。

  杜金呈看着碗没怎么动。林依典和小宝倒是毫不客气地风卷残云。曲吉拿齐了菜也加入抢菜吃的行列。

  曲吉囫囵地吞着，赞叹不绝：“果然高手在民间，素菜都能做得那么好吃，我都吃出肉味了。”

  杜金呈起身，看那边住持大和尚都已吃了离去，便往离得最近的小沙弥那边走去。

  他朝小和尚行了一礼，道：“小师父，我们几个是从外乡慕名而来，听闻听风寺有肉身佛极为灵验，怎么今日却未曾见到。”

  小和尚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哪里有肉身佛，别听外面谣传。”

  杜金呈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我们那边的风俗认为肉身佛法力无边，有求必应，人们在他面前许的愿没有不成的。”

  他顿了顿，流露出悲伤的神色：“我与内子成婚七年有余，她都未曾生育。很多方法我们都试过了，甚至还去领养了一个男孩，但是她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我们感情甚笃，我不愿再娶，但是家大业大，总想有自己的血脉来继承。”

  小和尚听了这话，神态也慢慢松弛下来。

  他安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们若是一直行善积德，说不定也会有子孙运的。”

  杜金呈抿着嘴，脸上的哀戚稍淡了些，似是被小沙弥的话触动了。

  他抬眼看向小和尚，语气里带着恳求：“听风寺的三大殿我们都去过了，请问寺里还有哪些神佛，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想一并拜了去。”

  小和尚摇着脑袋想了想，说：“后山倒是有尊小像，是听风寺原先的旧址，但是那里你们去不了，你可以买些纸银两，到时候我帮你去烧了。”

  杜金呈双手合十，深鞠一躬：“小师父功德无量，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林依典差不多饱了，她一边拿筷子戳着碗底，一边往杜金呈这边瞟。

  “诶，曲吉，你说杜老哥在那和小和尚说些什么呢？”

  曲吉往嘴里送着饭，头也没抬：“说不定老大有什么难言之隐要求神拜佛的呢，你管那么多。”

  说到难言之隐，林依典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先前山门外那群女子说杜金呈不孕不育的事情。

  她被口水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宝懂事地拍着林依典的后背，帮她顺气。

  曲吉边扒饭边翻白眼：“怎么了，难不成和你有关？”

  林依典赶紧摆手：“咳……绝无……可能……”

  杜金呈闻声走了过来，简单说了两句，便要去买纸元宝。

  曲吉拿着碗，另一手的筷子啪嗒掉到地下，望着杜金呈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我去，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

  -

  虽然免费蹭了一顿斋饭，但林依典还觉得血亏。杜金呈又莫名其妙给小和尚了一些纸元宝，让她更摸不着头脑。

  回去的路上林依典就一直在想这个事。

  许是受穿书前的影响，她花钱从来不敢大手大脚。每次发了工资，都得先给家里转去一笔，再支付房租水电，最后才是自己的零用，但每次都所剩无几。

  这工资么又从来不涨，所以她只能省吃俭用，克扣自己的生活品质。

  她总幻想着，靠着她这样一点点积攒可以拥有一套自己的小公寓。等到弟弟大学毕业，她就不再支付他的生活费，这样所有的钱都用来自己开销，她要搬得远远的，和原生家庭彻底脱离关系。

  她不知道自己要攒多久，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也可能是三十年，但是有梦想，就让生活有了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马车在路上一颠一颠。穿书以来，就好像做了一场梦，虽然惊险刺激，数次小命不保，但她好像渐渐活出了自己，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当然是在有限的范围之内，毕竟她还得看着杜金呈的脸色行事。

  可就这么一点，已经让她无比感激。好像将要溺亡的人浮出水面获得了换气的机会。

  谢谢。

  她看着杜金呈，在心底说道。

  杜金呈没打算回渡度门，听风寺还有秘密没有破解，他从来不会铩羽而归。

  车停至一处驿站。

  林依典跳下来，一路的颠簸让她脚步有些发软。

  她摇晃了一下，看到车轮压着一个锦囊似的东西。

  林依典虽然有点担心，但奈何这个锦囊的外表太过华丽了，出于好奇，她还是拾起来一探究竟。

  没想到打开后里面竟是三两银子。

  林依典尖叫出声，上天果然待她还是不薄，这下不仅还了债，还能积累自己的小金库。

  曲吉也凑了过来，对着这天降横财羡慕不已。

  他把锦囊拿在手里，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一下“啧”，一下“哎”。

  突然，他发出了一个充满疑问的“嗯”，看向林依典的眼神变得复杂。

  “这里面有张纸条，写着，买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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