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短命之像

无论其他人怎么反对，长梧最终还是住进了柒小五的屋子，一入内，她就把伺候的小山打发到柒棋那里。师徒二人独自在屋中，共同收拾长梧带来的行李，时不时说说笑笑，女孩清脆的笑声传到屋外。

  因知道长梧今日会来，柒小五清晨一早就将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她很少有如此勤快的时候，以往在山上，通常都是打打下手，或者坐在一处傻笑。

  长梧的行李不多，不过一刻钟，就已经全部整理完毕。长梧这一趟来，多数行囊都是衣物，还都是柒小五的衣物。

  崭新洁白的衣服还未被糟蹋成灰色，完完整整的展现出它原本的模样。

  款式依旧是原本那样，独具一格，用料上好，行动轻松。柒小五一拿到手上，就高兴十分高兴，赶紧回屋换上，再将之前那些变色又缩水的旧衣，全部丢掉。

  柒小五美滋滋的穿着新衣在原地转圈，头上的发钗叮咚响，她伸展手脚，又上下跳了跳，开心的说道“还是师父做的衣服好，不用担心踩着裙摆摔倒”

  长梧好笑的将人带到梳头的铜镜前，按住她的肩膀让其坐下，轻巧的拆下满头的发饰，拿起木梳，一点一点认真仔细的打理她长发。“我想着都过了半年，之前做的衣服也差不多该不合身了，趁此机会就做些新的”

  双手挽起她的长发，长梧拿出一根木簪子，轻巧的插在她的头上。梳的是男子发髻，称得铜镜中的小姑娘，外表看上去像个小少年般。

  长梧低下头，拍拍她的脑袋，欣慰的看着镜面上五官渐渐长开的人儿，温柔的道“生辰快乐桐儿！”

  半年来的思念与不舍，这数个时辰在烈日下的辛苦，都在这短短六字中消失殆尽。久别重逢，再次相见的欣喜胜过一切。

  半年前下山的记忆仿佛还在昨天，不过眨眼，师父就在她身边，和以往一般说着关切的话语。

  “嗯！”她红着眼，傻傻抬头，高兴的笑道“师父，桐儿此刻十分快乐！”

  长梧一路赶来，舟车劳顿，本不该再辛苦做饭，可晚上休息之前总要垫垫肚子，故而他就打发柒小五去跟外面的人打声招呼，自己走到小厨房中，准备简单的煮个粥。

  柒小五的院子仅仅次于主屋的，不仅院中庭院设计美丽，还有单独的小厨房。

  长梧虽不爱与人接触，但他向来看重礼仪，堂而皇之占了人家小女儿的屋子已是无礼，更何况他还未跟柒寰等人问好过。

  可若是让他亲自去与人交谈接触，心中又是十分抵触。好在他向来教导柒小五守礼而行，虽说师父的怪癖已是无药可救，可徒儿还能悬崖勒马不是。

  柒小五走到正堂时，屋里的人已走大半，只剩下柒家人还在原地，严肃的看着她。

  气氛有些压抑，小姑娘不明所以的走上前来，对着柒寰便将长梧让其转达的话说了一遍，大概是他要在府中打扰几日，失礼之处还望包涵。

  这话说得含蓄，跟刚才一言不发就沉默着进门霸占院子的人截然不同。若是没有亲身经历过，还真以为这人是翩翩公子。

  柒寰的心情不太好，偏生又拿这二人无可奈何，一个柒小五的功夫已是绝绝，身为师父的人又怎会差到那去。

  奈何不了，说了又不听，避世的人想来都有这臭脾气，一个个跟天上浮云似的，闲散自傲，不将俗世规矩放在眼中。

  柒寰只能叹气道，“你师父这般年轻，要是这事传出去了，你往后可怎么嫁人？”

  虽是责怪，但依旧不乏关切之意。若不是此时司寇冈在此，柒寰估计还说得更直白些，例如；刚才朝阳还在啊，你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算什么。

  真该说，不愧是父女，柒寰跟柒棋打的主意基本上一模一样。原本天煞孤星的命数已是不好，柒小五又是那种性格，往后能嫁得出去才怪。好在朝阳不嫌弃啊，虽然朝阳的年纪小了点，但小些更好，趁少年不懂情事之前先定下来，免得往后开窍了，就看不上自家的小霸王。

  且不谈父女俩的主意，估计柒家上上下下，都是这样想的，因此也越发埋怨柒小五没个规矩，万一往后朝阳看不上她怎么办。一想到这儿，便头疼得很。

  偏生一家人都在焦心，但当事人依旧不当回事。柒小五大气的摆摆手，十分豁达说“没事！没事！，嫁不出去就不嫁呗，师父熬了粥，我要回去吃晚饭，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说完，根本不理一群人到底是何表情，小霸王转身就跑，脚步欢快，像只小兔子，眨眼就没影。

  这下子更是气得柒寰连话都说不出，他已经无法去想象明早外界的传言会变成什么样，头疼的扶着脑袋，指着莫淑就大声道“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不守礼法，奇言怪语，往后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

  莫淑与柒寰向来相爱，何时说过这种重话。若是在外界，莫淑尚且会给他一些面子，由着他说。但这里都是自家人，不给面子也行。

  她讽刺的笑了笑，阴阳怪气的说“  小五与长先生一直住在山上，还需计较这些。而且长先生是高人，高人的性格向来奇怪，可以理解”

  柒寰被刺了一句，怒火消了不少，一张老脸又青又红，难堪又尴尬。莫淑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斜过头去，甩个白眼。

  柒寰见此哭笑不得的赶紧赔礼，“夫人莫气，是我大惊小怪了，不过你找个时间，去跟小五好好聊聊”

  以往见柒小五依赖师父，旁人都以为没什么，毕竟把小姑娘养这么大，又是避世的高人，年纪必然不小。

  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长梧的确是避世高人的性格，但年纪却不大，不仅如此，样貌还生得那般好，气质更是一绝。

  这二人朝夕相处十年，生出什么心思都不奇怪，而且看得出，那两人都是不在乎世俗，只在乎自己感受的人。

  这些话，也只能当着自家人说，柒寰嘱咐柒家四姐妹。“你们若有时间，多跟小五聊一聊，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始终是自家孩子，若她真的想要做些什么，我们也得想法子好好为她打算一番”

  人散后，由于江流早早就跟着杨家人走了，所以柒棋决定在柒府多呆几日，也陪着莫淑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都整理清楚。

  司寇冈身为太子，不能轻易在外留宿，便带着柒琴坐进马车，准备回东宫。这一路，他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柒琴猜不出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只能试探道，“殿下可是心烦今日陛下所言之事？”。

  司寇冈早就看出宣明帝的打算，因此对于参军的提议，他并不奇怪。真正让他心烦的，是柒小五对她师父的态度。

  黄昏时，在渐沉的夕阳中，少女与男人相拥而泣，明明是在街道上，他们却只沉入自己的世界里，谁也进不进去，什么都不在乎。

  司寇冈第一次看见柒小五有那种表情，一贯无拘无束，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原来也有挂在心尖上的人，至于那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暂时还无法盖棺定论。可毫无疑问，柒小五在乎他，胜过所有。

  他心中烦躁，却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甚至不能让他人察觉到自己生出的念头，便只能搪塞道，“小五虽身为女子，但武艺高强，天下难得有人出其左右。虽性子莽撞了些，但好胜心极强，擅勇好斗，是难得的将士之才”

  柒琴眼中一喜，激动的说“那殿下以为如何？”。她双目灼灼，眉眼含笑，继续道“巾帼不让须眉，在历史中也不缺乏能干的女将军，若小五有这个才能，可能负担起柒家？”

  司寇冈与柒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因此柒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以往柒府的弱点就是继承人，若是柒小五能够担起整个柒府，那这个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司寇冈能懂，如果柒小五参军，对他只有利没有弊，可是这样利用她并不是司寇冈所期望的。“战场上刀剑无眼，危机重重，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柒琴冷冷一笑，严肃的反驳“可就是这个小姑娘，以一人之力救出柒棋与朝阳，甚至还杀死几十个刺客。殿下……我能看出，小五对那位先生十分依赖，她此次下山本就为及笄礼而来，现在仪式已经结束，她一定会回到以往避世的生活中，到时候，再想找到她就难了！”

  最后一句，狠狠地砸在司寇冈的心头。让他脑海中一阵恍惚，神智不清。对了！那人向来不喜欢俗世中约束拘谨的生活，本就是个爱热闹、逍遥自在的性子，若有机会离开，她怎么会留在这里。

  这个想法犹如惊雷炸起，让司寇冈的心神巨震，不禁叹道；这些能人异士，平常就难得一见，如果小五离开了，那这辈子是否还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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