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醉青梅

虽被人扰了心情，但好在江流十分识趣，并未拿着姐夫身份，非得往她眼前凑，否则的话，柒小五还真不一定能管住自己的手脚。

  与双眼通红的柒棋告别后，柒小五来到莫淑与柒书的跟前。这是第二次送女儿离京，莫淑的心情并不好受，她手上拿着一个包袱，里面满满都是银票，全塞到柒小五怀中。

  一边哭一边说，“本想让小山跟你同去，至少也能照顾一下。不过杨将军怎么都不肯答应，说你是去出征，不是去做柒府小姐。”

  看着哭成泪人的母亲，柒小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以前在山上，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而且做得很好。早已习惯独来独往，若是今后身边随时随地都跟着一个人，反而会不习惯。

  压抑的哭腔让柒小五十分烦躁，一边觉得这些人实在啰嗦，一边又觉得心口闷闷的，陌生的情感突然袭来，让她感到不知所措的同时，亦有些焦急。

  这山下人的眼泪实在多，都哭了一刻钟，眼睛里还能冒‘水’。柒小五想起了长梧的要求，其中有一项就是孝字。

  她不懂该怎么尽孝，就只能独自琢磨着；这种时候是不是我也应该跟着哭一场。

  她学着莫淑的表情，酝酿了很久，可惜眼睛里始终干涩，没有一滴眼泪，更没有半分伤心意。最后只能放弃，索性走向前抱住莫淑，像安慰小孩子一般，拍着她的后背，自豪的说，“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把人打趴下的！”

  殊不知莫淑听完后，哭得更加伤心。与小女儿的分别虽然难受，但莫淑并不担心，只因她知道杨赫将军会把人照顾好。之所以这般伤心，眼泪都跟断弦的珍珠般，一个劲的往下掉。还是因为担忧柒小五的未来，小女儿这般莽撞好斗，往后可怎么找婆家。

  见她哭得伤心，一旁的柒棋与柒画赶紧安慰。柒书则是趁此机会，从丫鬟手中拿过几本书，一一塞给柒小五，说道“这是《道德经》《中庸》《菜根谭》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你身上戾气重，就该看看这些静心养性的书籍。我也不逼你，半年看完一本就好，这是两年的份，彻底记住、读透以后才算结束。”

  柒小五拿着四本书，再想想自己包袱里还有一本《千字文》，原本干涩的眼睛骤然变得湿润，瘪着嘴巴就哭了起来。

  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居然也会掉眼泪，实在吓到了不少人。也许是柒小五强悍的性格太过深刻，骤然见到她如此柔弱的一面，送行的文武百官全瞪大了眼睛。心中纷纷想到；始终是个小姑娘，独自一人离家，难免会伤心掉眼泪。

  便是与柒小五颇为熟悉的姐姐们，都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一时之间姐妹四人抱成一团，哭成泪人。

  这其中柒画的声音最为响亮，她本就是坦诚的人，想哭就大声哭，想笑就大声笑，直率纯真。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然不要名门贵女的形象，抱着柒小五就不肯撒手，说道“上阵之后你可得好好御敌，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鼻青脸肿！”。只字片语中，不乏羡慕。羡慕小妹武艺非凡，也羡慕她能百官送行，威风凛凛。

  柒书慌张的替柒小五擦眼泪，哑着嗓子说道“别哭！我家小妹这般厉害，定然能大获全胜，捷报连连。”

  柒棋虽然心中也伤心，但她一边要顾着莫淑，一边还要安慰三个妹妹，实在忙不过来。只能将所有的悲伤藏在心中，面上一片平和的劝道，“大好的日子都别哭了，我们该预祝将军与小妹凯旋归来，一举夺胜。”

  被众人围在中心，双眼通红的柒小五，其实自始至终只想说一句话；不求有人安慰，只求有人能把这些书收回来，就万事大吉。

  可惜由于众人欣慰的目光过于刺眼，柒小五终究没脸说出心里话，任凭旁人误会，给她戴了不少高帽。

  就在柒小五与柒府一行人依依不舍时，杨赫与朝平安、朝阳三人，显然平静许多。这一家子早已习惯分别，既没有临别依依，也没有泪眼汪汪。

  仿佛杨赫傍晚就会回来一般，朝平安上前一步，替他整理暗沉的盔甲，感受着指下那些细小的刮痕，她轻轻一笑，明媚如花，说道“一路小心！”

  杨赫点点头，硬朗黝黑的面容下，浮现出点点红晕。他说“家中事务就有劳娘子多多费心。”

  随后低下头，凝视着朝阳，轻声说道“你娘亲身子不好，记得好好照顾她。”

  少年重重的点头，双眼泛红，面上却是一片笑意“爹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杨赫欣慰的拍拍他的脑袋，转身对朝平安说，“我先带小五过去，见过皇上之后，我们就该走了”

  “好！”朝平安牵着朝阳的手，二人一同退回人群中。

  史书记载，宣明二十六年，大将军杨赫带着守疆郡主柒桐奔赴战场，对阵苍狼。这是历史洪流中正式记载的第三位女将军，相比起前二位的威名与战绩，英年早逝，又非将门出身的守疆郡主，丝毫不逊色于她们。

  后世有言；宰相之女柒桐，字长长，封号守疆。于十五岁踏上征程，五年隐忍，五年征战，终成就‘罗刹鬼’之名。与有着‘圊玥战神’之称朝阳，乃是夫妻关系。

  婚后三月，圊玥的战神朝阳，死于白鹿之战中。而罗刹鬼柒桐，亦死于第二年秋天，死因至今不为外人所知，享年二十五岁。

  一鬼一神，这对神秘而传奇的夫妻，都以极短的寿命，为圊玥争取一片安宁。

  传闻二人生前，夫妻关系甚好，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家中，都是形影不离。只是让后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是，罗刹鬼柒桐死后，却没有下葬在杨家祖坟，与战神朝阳死同穴。

  而是独自一人被葬在一座荒山中，此山乃是一座死山，山中终年大雾，寸草不生，河道枯竭，没有一只动物，没有一声虫鸣。便是天上偶尔路过的飞鸟，在飞过此山上时，都会绕道而行。

  此山名为春秋，春秋大梦的春秋。为何要给一座荒山取如此雅致的名字，真相已无人知晓。只是有人传言，给山取名之人，乃是一位白衣飘飘，容貌恍若天人的年轻男子。

  话归现在，直到柒小五走后，司寇冈始终未能与她说上一句话，马蹄远去，地面上尘土飞扬。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领头那人，依旧一身洁白染灰的衣裳，头发长长的束在脑后，随性张扬。

  司寇冈笑了笑，笑容尽是苦涩。他想起十一年前，柒小五四岁离家之时，自己也是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十一年的光阴，好似没有什么改变。

  和上次一般，回去的大臣们也是熙熙攘攘，浩浩荡荡。诸多议论传到耳边，无非都是夸奖“守疆郡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又或者“也不知郡主这般本事，又会欺负到那家头上”。

  无论说些什么，总归是好坏参半，司寇冈听在耳边，把其中说难听话的几人名字，记在了心里，心中想着；这笔账总会算回来。

  只是当司寇冈上马车准备回宫时，忽然看见三个不大不小的少年凑在一起。三个脑袋挨着，声音小声的传来。朱彦萧说，“嘴里也不带一个把门的，看一会爷怎么弄死他们！”

  傅苑低低一笑，“你怎么弄，你爹来了也弄不过他们，不如咱们先把名字记住，等郡主回来以后，一家一家的打过去。”

  他们的声音低，含含糊糊听不清楚，若不是司寇冈离得近，三个少年又不避讳他，否则的话，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傅苑是个书生，到底有几分计谋，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未来总有法子治他们。不料朱彦萧与朝阳却不赞同，这段日子的相处，早让四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结下深厚友谊，更别说朝阳对柒小五还有所图谋，那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受到诋毁。

  他当即反驳道，“谁知道野猴子会怎么回来，咱们还是先收拾一下，省的这些人什么都敢说！”

  显然朝阳是忘记了，在前不久之前，给柒小五取外号最起劲的人就是他。什么野猴子，母老虎……柒小五在外界那几个响当当的外号，都是出自他口。

  毫无自觉却又护内的朝阳如此建议，“打不了老的，咱们打小的。等会先去找个麻袋，到时候把人骗到小巷子里，乌漆嘛黑的，对方也不会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

  话落，居然得到了另外两人的支持。三个小少年彻底低下头，嘀嘀咕咕商量着到底要如何动手才最保险。

  司寇冈看着他们，心中的怒火彻底消散，他微笑着上了马车，心中琢磨，要想法子暗中帮帮他们。

  长安戏坊内，并未去送行的季长鸣坐在窗边，依旧是他长待的屋子，相同的视线，相同的摆设。季长鸣朝着大堂看去，下面空无一人，十分清净。他一手撑着下巴，轻轻笑道，眼中一片寒冷，说“江家的事情准备好了？”

  木门外，常言弯腰恭敬的回答，“都准备好了，只要等时机成熟就可以把人送到江流跟前”

  季长鸣道“柒棋怀孕，正是男人偷腥的大好时机。而且江府与柒府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若能拉拢过来，殿下的势力将会如虎添翼。此事事关重大，你亲自下去监办！”

  常言称是，正准备退下，忽听窗边之人出声询问“关于柒桐，殿下可有交代？”

  季长鸣背对着常言，表情看不真切，只是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像极了那雪山上不融化的寒冰，毫无温度可言。

  “殿下并未交代，想来是让公子自己决定”

  “如此，你便多注意些关外的动静。只要柒桐还活着一天，就必须亲近她一天。不管她能不能活着回来，布局不能松懈。”

  常言再次称是，后有想起一事，出声说道“长先生配的药，其中少见的几味药材，殿下都已经准备好。坊主看什么时候准备开始解毒？”

  “明日吧！”季长鸣从椅子上站起，甩甩衣袖，转身朝着门口走来。脚步轻移，他路过圆桌时，脚步一顿，青色的茶壶上，倒映出他绝佳的样貌。

  “噗！”季长鸣讽刺一笑，收回目光，“听闻户部侍郎的嫡女今日下午会去上香，你去跟着她们的路线，在路上安排几个人，英雄救美的戏路，向来吃香得很！”

  话落，一袭红衫在空中划过，人影渐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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