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蝴蝶
庄园里，连着死了三位少爷，本来热闹的大厅，也变得有些孤寂。
二楼上，艾勒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薄毯，手中把玩着水晶球，瞧着里面缤纷的雪景，嘴角微微扬起。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
艾勒抬眼看去，莫俊宇闯了进来，身上沾满了血，手里握着枪，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仆人吓了一跳，急忙要阻拦。
不想，艾勒摆了摆手，让仆人退出去。
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艾勒瞧着莫俊宇，漫不经心地掏出一张支票。
莫俊宇冷冷地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酬金。”
莫俊宇怒火翻涌，“从一开始下单杀人的就是你？”
他从神会接下的天价任务，杀死莱尔，雇主居然是兰斯家族的三少爷艾勒。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莫俊宇怒道。
“我想要莱尔回来。”艾勒淡淡道。
莫俊宇整个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起在香岛时遇上的追杀，想起那个杀手害的吉米身受重伤。
本来莫俊宇以为那是保罗和利奥干的，他们想铲除掉莱尔。
但现在他才恍然大悟。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一切都错了！
艾勒一早就知道老教父病重垂危，他不想让保罗和利奥继承位置，于是想办法逼莱尔回家。
他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了这两兄弟的头上，因为莱尔和保罗、利奥素有仇怨，他的行为只是愈发激化矛盾。
他想挑起三人之间的争斗，诱导他们兄弟相残，这个计策太狠毒了。
“你害的莱尔杀了保罗还不够，又杀了利奥，将罪名推到了莱尔身上。他们可是你的亲兄弟，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亲兄弟又如何。”艾勒扑哧一声笑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扔在外面自生自灭，他们有谁管过我？有谁看过我一眼吗？利奥他们打小就欺负我，孤立我，他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就算我不下手，莱尔迟早也会杀了他，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帮他一把而已。”
“利奥他欺负你，所以该死，那莱尔呢？莱尔对你那么好，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你怎么能狠心设计害他？”
“因为我恨他，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就是他。”艾勒的眼神中流露出比说利奥和保罗时更加怨恨十倍的戾气。
“他自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健康的身体，父亲的爱，所有人的注目。”这一切都令艾勒嫉妒不已，“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上天对我太不公平了。”
“所以你布局杀了他。”莫俊宇冷冷道，“连半点亲情也不顾？”
“你有没有经历过被人无视的感觉？外人都说兰斯家族只有三个少爷，从小到大，我活得就像是个幽灵一样，没人会注意我。”艾勒嗤笑一声，“亲情？我一点儿也没感受过，不如你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
莫俊宇抿起双唇，握枪的手紧了紧。
“父亲嫌弃我体弱多病，早早将我放逐，在考虑继承人时，想都没有想到过我。我的两个哥哥从来不曾看得起我，你觉得莱尔对我好吗？那不过是他施舍的同情罢了，他的内心和那些人一样，没有将我看在眼里。”艾勒的嘴角扬起，“可是他们再厉害又如何呢？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我要证明给全世界看，父亲错了，他们的眼光全都错了。”艾勒笑容灿烂，“就算我有着这样一副身体，就算我没有人正常人的健康，但论智慧论手段，他们全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有足够的能力成为兰斯家族的教父。”
“你当不了教父。”莫俊宇举着枪，对准了艾勒的脑袋，“因为我马上就要杀了你。”
艾勒瞧着他，疑惑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为莱尔报仇？”
莫俊宇没有否认。
艾勒失笑道：“别忘了，你只不过是一个杀手，而我是你的雇主，杀了我没关系，但破坏了神会做生意的规矩，你的下场会如何呢？”
莫俊宇心头一震。
“人只有一条命，莱尔已经死了，你没必要为他赔上自己的性命。”艾勒好言相劝，“如今，西西里岛在我的掌控之中，外面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杀了莱尔，我要是你，现在要想的不是杀人，而是应该是怎么脱身逃出去。”
莫俊宇的脸色变了变，握枪的手微微发颤。
他心里知道，杀了艾勒，他一定走不了。
他是否要用自己的性命为莱尔报仇？
莫俊宇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的使命，他想到了来这里的目的，他想到了江白和他哥哥。
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他不能死。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艾勒注视着莫俊宇。
莫俊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放下了枪，“你会有报应的。”
说完，莫俊宇转身离开。
艾勒的唇角微微勾起，对莫俊宇的决定早有预料，手中把玩着水晶球。
报应？他从来不信命运，什么因果循环，上天注定，他只相信自己。
说着，艾勒抬起手，缓缓地松开了手中的水晶球，眨眼间水晶球跌落在地，玻璃水花四溅。
“少爷这么对待我的礼物，未免太可惜了。”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平静的声音响起，路易斯走了出来。
艾勒看向路易斯，笑容凉薄，“可我现在不需要它了。”
路易斯捡起地上的碎片，“那也没必要扔掉，也许它还有利用价值。”
“我看不到。”艾勒瞧着路易斯，玩味道：“除非你告诉我，路易斯先生。”
“四大家族已经答应支持你成为兰斯家族的新教父，至于巴尼和莱尔的那些亲信手下，我也全都处理干净了。”路易斯道。
艾勒听了这话，扬起满意的笑容，“太好了，我们计划已久的一切终于全部实现了！”
“恭喜您，艾勒先生，我一早就知道，您可以做到。”路易斯真诚地祝贺道：“您是教父的最佳人选。”
艾勒因他的赞美而心生雀跃，“路易斯，你的功劳也不小，如果不是你为我出主意，我不会赢得这么顺利。今晚我们要好好庆祝，你去准备一支香槟。”
“我已经准备好了。”路易斯的声音依旧温和，“不过今晚的庆祝，我不能与您一起，我要走了。”
路易斯要离开这个消息，让艾勒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说什么？”艾勒愣住了。
“艾勒先生，希望您还记得当初的约定。”路易斯道：“我帮您当上兰斯家族的教父，得到您想要的一切，作为回报，您要以兰斯家族在政商界的人脉和影响力，帮助我的老板奥德里奇先生参选成为州长。”
艾勒的脸色微变，“当然，我没有忘记。”
这一刻，他意识到路易斯并不是他的管家，也不是他的手下。
“我为您做的事已经做完了，现在我要回去帮我的老板了。”路易斯微笑着道，“希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艾勒望向路易斯，他本应抱以一笑，回一句合作愉快，可是面对着路易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你不能留下吗？”
路易斯疑惑地看向他，“您说什么？”
艾勒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险些慌得咬掉舌头，可是说都说出来了，就这么让路易斯离开，艾勒实在有些不甘心。
“奥德里奇可以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艾勒想要路易斯留下来，“我很欣赏你的能力，只要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我可以让你当顾问。”
黑手党的顾问向来都是在成员里面挑选的，而且必须是自幼追随兰斯家族，是教父身边最重要的左右手，地位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艾勒破例将这个位置给路易斯，足矣说明他想要挽留路易斯的决心。
“多谢教父的赏识。”路易斯却丝毫都没有犹豫，就立刻拒绝了，“但我暂时还没有换老板的打算。”
“你——”被人如此直白的拒绝，艾勒的脸色又红又白，有些恼怒。
“如果我将来想要换老板，一定优先考虑来您这里。”在他发怒前，路易斯走了过来，将包着玻璃碎片的手帕打开。
转眼间，一枚崭新的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水晶球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就好像他将破碎的水晶球复原了一样。
艾勒满脸惊讶，“你怎么做到的？”
“魔术，要是知道秘密就无趣了。”路易斯将水晶球放在了他的手中，“我不在的日子里，希望您好好保重身体，我会永远为您祝福的。”
路易斯离开了，艾勒看着手中复原的水晶球，怒气奇迹般地渐渐平息，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路易斯，这个像水晶球一样神秘莫测的男人，强大而富有安全感，温柔的举动总是令人下意识地生出依赖，可是，千万别真的相信他。
那表面温柔下的无情和危险，如同致命的罂粟和毒蛇的牙液般可怕，若是你一旦真心爱上了他，那你就一定会死在他的手里。
莫俊宇没有参加莱尔的葬礼，看着远方一辆辆车驶出庄园，莫俊宇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桌上放着一叠画纸。
那是莱尔之前一直在随手涂写的东西，也许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最后的痕迹。
风从窗外吹进来，画纸飘起，散落在地。
莫俊宇抬手正要拾起，这时，他突然间顿住了。
看着一张张的画纸，莫俊宇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拾起画纸，一张张地铺开，杂乱而毫无规则的线条，竟然可以拼接起来。
半个小时后，地面上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画作。
莫俊宇望着地上的画作，思绪万千。
他总是读不懂莱尔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猜不透他的心。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了解莱尔了。
那幅画上是一只斑斓的蝴蝶，在大海上飞行。
莫俊宇想起那天夜里，莱尔停在路边，望向撞向街灯的那只蝴蝶。
他突然明白了莱尔当时的心境，那是一种与自身命运同病相怜的悲哀。
莱尔是一只想要自由飞过沧海的蝴蝶，可是他逃不掉命运的安排。
他已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像那只蝴蝶一样，绝望地飞向死亡和湮灭。
莫俊宇望着窗外，天色渐晴，雪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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