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夜半儿啼

天气又连着阴沉了两日，老人们都说这是老天爷在筑雪了。

  果然，这天傍晚，天上开始有零星的雪花开始飘落。人们一早就吃过晚饭，躲被窝去了。

  筱茉却没这福气，她得陪着秀枝，坐在缝纫机旁做针线活。好在，为了用火烫铁，屋里还放了一个炭灰盆，多少还有些温度。

  娘俩在灯下赶着活，除了缝纫机的声音，满院子静悄悄的，偶尔，秀枝的缝纫机声停下时，可以听到雪落在天井里、瓦背上，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夏天看着昏暗的灯光下，秀枝和筱茉俩人埋头干活的样子，有些神游天外。

  【自家老妈这会儿在干嘛呢？躲被窝呢？还是也在灯下做活？】

  前世，夏天的老妈很少对夏天说自己的童年往事，夏天以为老妈的童年，虽然物质条件相对会匮乏些，但却没想到，这个年代的艰难却远超她的想像。

  【唉，自家老妈的日子是不是过得也像茉茉这样啊？嗯，会不会还更难些？因为，这时的外公应该已经是疯了的。】

  夏天一时竟想象不出来，自家老妈这时会处于怎样艰难的环境之中。她看着眼前的筱茉想着：

  【这个年代的孩子，哪里来的童年啊？亏得茉茉还觉得她的童年里也曾有过快乐时光。这快乐到底在哪里呢？】

  【茉茉还这么小呢，一天到晚就有干不完的活了，就算郁建楠，这个茉茉回忆中秀枝的宠子，其实也没幸福到哪里去呀。每天下午放学回家，也是会被打发到附近的小山上捡拾柴火，差不多每天傍晚，都要背一筐子干的松针和树叶回来，倒在灶间，第二天早上就用来生火做饭，煮猪食。】

  前两天，她还看到秀枝竟然也让写完作业没上床睡觉的郁建楠，坐在一旁帮她锁扣眼，这场面倒是出乎夏天的预料，这，筱茉的老妈，还真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啊。竟然让儿子也帮她做针线活、锁扣眼？

  因为筱茉对郁建楠的印象不好，所以夏天对郁建楠也一样没有什么好印象，而且还特别留意了郁建楠的一言一行，生怕漏过什么蛛丝马迹，对筱茉不利。

  但这一世的郁建楠，大概还没有成长为一名渣哥，虽然有时候坏了点，总想着要捉弄一下筱茉，性格也有点像秀枝，虚荣心强、小心眼多，喜欢在秀枝面前争宠。但筱茉回来的这些日子，还没有在他手里吃过亏，他也还没干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夏天想，【若是郁建楠真的像前世一样，对筱茉做出什么畜生不如的事，那她一定得让茉茉把他给废了……改天得让茉茉学个厉害点的银针，要是能修炼到飞花摘叶就能伤人，一举一动就能治病……】

  筱茉听着夏天的心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也想着凑几句，却又担心自己到时不小心嘴里笑出来或念叨出几句来，在这静夜里，实在太容易被秀枝发现了。

  于是，只能埋头专心做活，偶尔嘴角抽一抽，那一定又是因为听到了夏天的什么惊人之语。

  有时候筱茉会犯困，不小心针就扎了手，夏天就一阵鬼哭狼嚎，但筱茉总觉得夏天那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村里的用电是大队里的发电站直接供的电，有时间限制，九点一过，电灯就没有丝毫留恋地熄灭了。当然，熄灯之前，会闪烁两下，用来提醒那些手头还在忙活的人们，赶紧先找煤油灯点上，以免一会儿电灯熄掉之后，两眼一抹黑，连个火柴和油灯都摸不到。

  秀枝和筱茉即使到电灯熄灭，也还要继续在煤油灯下赶上一两个小时的活，才会打着哈欠上床睡觉。夏天都难以想象，前世的筱茉，身体素质还没有这一世好，她当年是怎样熬过这样漫长的冬夜的。

  到了十点多的时候，筱茉再次开始犯困了，夏天这个夜猫子，却还很精神，于是，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她这两天看筱茉做针线，无聊的时候也有些跃跃欲试。无奈试了几次，不是被针扎了手，就是线总是打结，好不容易锁了个扣眼，也是凹凸不平的，于是筱茉又被秀枝斥责。

  说她就是故意的，不想干活，明明可以缝得很好的，非要弄成这难看的样子，筱茉只能默不作声地拆了重新缝，再也不敢让夏天上手了，她担心再来一次，秀枝就得动手揍她了。

  谁知，夏天才刚刚一起念头，动了动筱茉的手，筱茉就被惊醒了，看了眼手上的衣服，打了个呵欠，醒了醒神，又继续缝了起来。

  连续赶了几个晚上的工，秀枝自己其实也很疲倦了，今天天气又这么冷，外面下着雪呢，她想着，再坚持一小会儿就打发筱茉去睡吧。

  就在这时，前面的院子里却传来了开门声，接着传出一阵小孩剧烈的哭闹声，紧随着又一声门响，小孩子的哭声就被门板给阻隔了，听起来就远没有刚才那一阵来得惊心动魄。却有仓促的脚步声往更前面去了，筱茉隐约地还听见一句：“让张医生快点！”

  筱茉和秀枝都停了手里的活，对望了一眼，这是谁家有人得了急病？这么冷的天，都快半夜了，黑灯瞎火的要出去找张医生？

  秀枝又低下头去，准备接着踩缝纫机，接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了筱茉，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筱茉猜测自家老妈，大概是想让她出门去看看吧？也不知道是真的想帮邻居的忙，还是说想让筱茉去出一出风头？但心里对筱茉又有些没把握？担心她把事情搞砸，所以就有些犹豫不定？

  其实筱茉自己也是想出门去看看的，毕竟学医的人，遇上有人生病的事，都会有些不受控。她放下手里的衣服，对秀枝说：“妈妈，要不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你，行不行啊？”秀枝有些犹疑。

  “先去看看，张医生应该很快就到了。”筱茉说道。自己还是个小孩子，邻居们虽然前些日子听说了她给卢氏扎针的事，但真要让她上手治病救人，一时间却没人会有那个想法的。除非是附近都找不到可以救治的人了，那退而求其次，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情况下，可能会让她试试。

  所以，她还真是存了先去看看的心思，需不需要她相帮则再说嘛，不是出了这道门就得非要给人治病去的。

  一听这话，秀枝就有些泄气，这要只是去白跑一趟，那出去做什么？自己家里的活还干不完呢，大冷天的，去凑这种热闹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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