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大疫（上）

孙权的担心有点道理，但不多。

  当下宜都郡除了陆议的一万多吴兵外，还有半死不活孙皎的数千兵马。

  再加上数千投降长吏和各部首领以及吴军掳掠强迫参军的辅兵。

  在消灭这伙人之前强行渡江，便是将自己的后路完全暴露给对方。

  除非能够仅凭随身携带了几天的粮食便能够将公安城下吴军主力杀得大败。

  否则那就是主动将自己逼到绝境的愚蠢行为。

  而刘禅一直是个稳健的，所以孙权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只是当下的孙权，有一种总有刁民想害自己的感觉。

  在他眼中，汉军的所有行动都是在针对他。

  不仅汉军要害自己，自己麾下也有背主求荣的奸佞，甚至远在北边的魏军也想害自己。

  至于他有这个想法，纯粹是因为刘禅派人四处散播谣言：

  说曹操趁孙权大军进攻荆州，已经发兵进攻防备空虚的江东了，濡须口现在已经被攻破。

  魏军正在打造战船，准备渡江夺取建业。

  江东的士族如张昭等人，已经做好了曹操兵临城下立刻开城投降的准备。

  孙权这傻二愣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怎么说呢，谣言漏洞很多。

  比如曹操现在忙着四处平乱，根本挤不出兵马进攻江东。

  而且从战略上讲，看着孙刘两家掐架弄个两败俱伤才是最符合他的利益。

  当然，最明显的是张昭投降的谣言。

  江东的这些士族不会等到兵临城下才投降，如何还能劳烦魏王亲自过江一趟？

  曹操真要是打过来，这群人早他妈投了。

  此前，吴军也一直在散播汉军的谣言：

  造谣说曹操大军进攻襄樊，关羽已经被杀掉了。

  还有刘禅这个小娃子根本不会领兵，被我江东军队杀得丢盔弃甲，一路从襄阳溃败到江陵什么的。

  一开始弄得人心惶惶，不少人因此投降东吴。

  现在，汉军使用同样的方法，也让他们人心惶惶。

  谣言止于智者，很可惜，底层人根本没有分辨谣言的能力。

  吴军军心动摇，孙权也动摇了，他不想再在前线呆着。

  他需要将自己放在安全的地方，就像狩猎老虎的时候将自己放在铁笼子内的那种安全。

  不过为了安抚军心，他在召集众将的时候还是哈哈大笑的表示：

  “我与曹公缔结盟约，约为儿女亲家，守望相助，他不会背叛我的。至于江东防守，诸君也不用担心。”

  “孤早就命令安东将军贺公苗出任镇守长江江面上的防护，督扶州以上直到皖城的水域，长江天险固若金汤。”

  众将认为孙权说的有道理，便安心退下。

  唯独步骘被留下，孙权告诉了对方自己想要回军洞庭湖的想法。

  至于理由，肯定不是自己怂了，而是：

  “孤认为，刘禅多次取胜，少年心性难免骄纵，恐其袭取竟陵威胁夏口，孤坐镇洞庭湖，进可支援公安，退可固防夏口，此乃合乎兵法之事。”

  步骘还想坚持：“至尊，如今我军前后向公安城输送了五万余流民。”

  “城内粮草据臣估算能坚持，仅能支撑一月。且这么多人聚集在此，能够震抚他们不生祸乱是因为至尊的威名啊。”

  “若是这时候至尊撤离，臣能力低微，恐怕难以压制骚乱，请至尊允许我再借助您的威名一个月。”

  周围好几个县城的户籍人口几乎全部被步骘集中在此。

  本应有一万三千余户，但是路上各种损耗之下，成功抵达公安城下的便只剩下一万户左右。

  这些人中，三万七八千的老幼妇孺被接入城中，还有  一万三千多挨饿的丈夫儿子聚集城外。

  孙权撤军回来后，步骘才敢将最后一批人放出去。

  这些都是饥民，而且手无寸铁没什么战斗力。

  但吴军兵力若是太少，还是有很小的被反推的风险。

  那种情况小到可怜，毕竟即便是公安守将非常有魄力的将武器扔下装备城下难民。

  一群衣衫褴褛者面对装备甲胄的正规军也只是被砍瓜切菜而已。

  即便城内守军的正规军杀出，也只会被溃败的难民兵给裹挟而已。

  但孙权若后撤，肯定会带走一部分军队。

  这就会加大吴军的压力，步骘不想冒这个风险。

  蒋钦病亡之后，步骘便是孙权麾下第一帅臣，也是唯一一个帅臣。

  本来还有个陆议，但现在孙权  对他并不怎么信任。

  面对步骘这个帅臣，孙权不得不照顾他的意见和情绪。

  于是，在步骘的建议下，孙权只是派了两千人去驻扎在松滋。

  松滋在夷道县以东的长江南岸，在此驻军可以做出随时渡江威胁汉军后路的样子。

  理论上，多少会让刘禅顾虑。

  “一个月，”步骘心下暗暗发誓：“只需再给我一个月，便能拿下公安，长江以南，便为我江东所有了。”

  可是，随后发生的两件事，使得孙权再也坐不住，步骘也拦不住。

  第一件是冬十一月中下旬，云梦泽中西部下了一场雨夹雪。

  公安也在此范围之内。

  这时代属于小冰河时期，淮河冬季是会上冻的，长江流域冬季下雪也是常见之事。

  然而，这种常见之事对于处于战火中的吴蜀双方可都不算什么好事。

  根本没有足够的燃料取暖，城外难民中一夜冻死者数十人。

  公安城下，爆发了伤寒。

  而同时，江东营地中，军大疫。

  由于人口高度集中，且吴军和难民集中地的卫生条件差到能强歼人的意志。

  再加上吴军草药很早之前就告急，瘟疫爆发之初根本没有得到有效抑制，很快就席卷开来。

  根本来不及隔离，吴军中受灾影响达万余人。

  最先被放弃的是那些伤兵，主要是当初被热翔烫伤的那批士兵。

  他们伤口感染，能不能活着全靠自己硬扛，现在是一丁点药草也不会供给他们了。

  他们中，十之八九注定要在病痛的折磨中带着痛苦和哀嚎死去。

  而难民有想要向吴军求救者，也全部被射杀。

  另一方面，孙权收到了竟陵被汉军大举进攻的消息。

  这才反应过来，刘禅先前的是疑兵之计，就是为了把自己的目光局限在西边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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