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太极（上）
佩儿悬梁自尽了,这件事被阿九和乳娘悄无声息的给遮掩了下来。无双按照佩儿留下的那个药方,调制出了解毒的药物。孟意婵服用了几日之后,身体也逐渐有了起色,精神满满的好了起来。
苏如锦并不常去看她,经过了佩儿这件事后,她们之间似乎又有了新的心结——关于那个药的后果。佩儿给孟意婵下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用无双的话说,毒素已经给孟意婵的身体造成了影响,她虽极力挽救,可将来是否还能诞下子嗣却是一个未知数。
日子从冬到春,眼看着就要到了初夏,就在即将抵达边城的时候,孟意婵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决定返回京城。
“为什么？千里迢迢的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很快就能见到将军与王爷了,你又为何要折返回去？”
“这一路上意婵想了很多。”孟意婵看着苏如锦的眼睛,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晋王府的每一位王妃入府的时候,我都是在旁边看着的。你可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为何不恼、不怒,甚至连一丝的表态都没有？”
苏如锦摇摇头。
“因为王爷与意婵一样,都清楚地知道那些女子入府的目的是什么。王爷看着她们的眼神,就如同意婵看着她们的眼神是一样的。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就是皇后娘娘赐给王爷的第一位王妃,她是真的单纯善良,可即便是她,王爷眼中也不曾出现过那种只可能出现在男女之间的那种关切的眼神。意婵察觉不到危机,感觉不到敌意,当然也不需要做什么。
可是王妃的出现,与之前那些女人都不一样。王爷看向王妃的眼睛里是带着感情的,那种感情,即便是意婵小的时候都不曾见过。意婵起初有些不服气。明明就是意婵认识王爷在先,明明意婵的身份不比你差,可为什么站在他身边的是你,被他搂在怀里护着的那个人也是你。意婵不服气,甚至想要证明,王爷是错的。可从始至终,意婵都没有想过要害王妃什么。”
“这个我知道。”苏如锦轻出了一口气:“你是孟将军的爱女,自小既享受着孟将军的无限宠溺,却也承担着身为孟将军独生爱女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于咱们背后那个高高在上的黄泉。若是单比这个的话,我要比意婵你幸运的多。因为从小到大,我要面对的只有苏家那些浅显的钩心斗角。可即便那样,我还是想着要逃出去,而唯一能让我从苏家逃出去的便只有我的亲事。”
苏如锦回看着孟意婵:“当我得知自己被指给王爷的时候,我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感觉。我既觉得幸运,因为我终于可以离开苏家那个大宅了,可又觉得忐忑不安,因为京城里到处都有关于晋王府的谣传。”
“是谣传吗？”孟意婵问,“我知道,你到王府之后,也经历了很多。”
“是不是,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苏如锦一笑,将这个话题又给绕了过去:“也可能是自小到大的那些经历,让我明白,与其惴惴不安的胡思乱想,倒不如按着自个儿的心意,既来之,则安之。也许是老天眷顾,我与王爷竟……当然,我也知道,碍于我的姓氏,王爷对我的存在仍是有所顾及的,可这桩婚姻,却成了我眼下最感激我爹的一件事情。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也是希望意婵你能够明白,从头到尾的,我都没有想过要从你的手里抢走什么。这桩婚事,是好是坏,你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就是王爷自个儿都没有任何的选择。”
“所以我相通了,也想明白了。若意婵与王爷有缘,依着意婵与王爷的性格,早就走到了一起。之所以变成如今的格局,大概是因为意婵心里明白,王爷他其实是不喜欢意婵的。因为心里明白,所以这些年,意婵虽然执拗,却也始终没有为自己争取过。”
“既然想明白了,又为何要回去？”
“因为害怕见到王爷,也因为害怕会因为自个儿害了王爷。”孟意婵苦笑了一下:“不过王妃放心,佩儿那件事,意婵还是会配合的。虽然决定了回去,但也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皇后娘娘留在边城的那些密探,始终都是个威胁,若是不将他们给引出来,只怕到时候受到连累的不仅仅是王爷,还有我爹。”
“依着皇后的性格,若是知道意婵你没有按照她的计划行事,的确是会连累到孟将军。”
“所以那些人,留不得！”意婵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佩儿是以意婵贴身丫鬟的身份前来边城的,那么也就由意婵出面将那些潜伏的密探吸引过来吧。”
“还是让阿九来做吧。”
“没关系的！王妃别忘了,意婵出身将门,也是上过阵,杀过敌的。这区区几个密探,倒还奈何不得意婵。”
“那将无双留在你身旁吧。无双也是会功夫的,虽说不及阿九,可到底要比阿萝强一些。”
孟意婵点点头,没有反对。
夜,距离边城尚有五百里的云来客栈。孟意婵走进房内,插上门闩,轻轻除去外袍,挂在衣架上。准备转身的时候,耳朵里突然听到一阵咝咝声。一条蛇,顺着衣架上的横杆,爬到了她的跟前。蛇头扬起,吐着鲜红的信子,似乎是在端详她的一般。
这若是换了一般的姑娘,只怕要给吓得叫出声来,可孟意婵不同。她生于将军府,长于皇后宫中,十四岁时又跟着父亲到了边城,不足十五便挥刀上马。区区一条毒蛇,她还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她眯了眯眼,耳朵跟着动了一动。那条蛇似乎也有了感应,它身体盘起,高高地翘起了头,做出了随时攻击的动作。
“驯养的？”
孟意婵说着,向后退了一步。那条蛇“嗖”的一声朝她窜了过来。孟意婵抬手,一道寒光划过,蛇头与身子分作两半,掉在了地上。可即便那样,断掉的蛇头还是拼命的往前扭了一下,将自己的蛇口张得大大的。
“你的小宠物都已经死了,身为主人,难道不应该出来祭奠一下吗？”
“小姐果然好身手。”
一个黑衣人顺着房中的主子滑落,身子柔软的也像是一条蛇一般。与旁的刺客不同,这人虽穿着一身黑衣,但却并没有掩面,只是那糅杂着男性粗犷与女性柔美与一体的五官很难让人在第一时间辨别清楚,眼前这个站着的人,究竟是男还是女。
“你是谁？”
“他们都管我叫太极。小姐你若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太极。”黑衣人说着,走到了孟意婵的跟前,抬起鼻子朝着她身上嗅了嗅:“好浓重的药味儿啊,看来是佩儿那个丫头失了手。”
“你究竟是谁？”
“人家的名字,刚刚不是已经告诉小姐你了吗？人家叫太极,阴阳合一的太极。”
太极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但闪过之后,随即眸中又荡起一片柔波,变化之快,让人觉得刚刚看到的都只是错觉。
“是你皇后娘娘的人。”
“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是也不是吧。”太极由方才的男声变成的女声:“我呢,的确是帮皇后办事的,但却不是皇后的奴才。我是拿钱的。”
“江湖人士？”
“算是吧！”太极挑眼,指了指孟意婵:“小姐身上中的那个毒可有我太极一半的功劳呢。”
“这么说,你是来找死的！”
孟意婵说着,将手指向了太极的喉咙。太极这才瞧清楚,原来是孟意婵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枚刀片。刀片极薄,却很锋利,否则也不能在片刻之间就肢解了他的爱蛇。
“生气了？身为大将军的女儿,这么轻易的就被激怒可不好。我只说了,你身上中的那个毒有我一半的功劳,却没有说,那个毒就是我下的。”
“当然不是你下的,是佩儿！”
“这么说,佩儿已经死了？”
“你觉得依着我的脾气,会让她那么轻易的死掉吗？”孟意婵反问,刀片又往前的一步:“说吧,你的目的,若是说的动听,没准儿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说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随便动刀,更不要随随便便的就说什么生啊死啊的,多晦气。”太极翘着兰花指,将孟意婵的手往外头推了推:“其实呢,你也用不着恨我。我太极是江湖人,拿钱办事,至于对方要害谁,往常都是不过问的。不过呢,这样做也有一个弊端,就是可能对方是头猪,稍不留神就把自个儿给带沟里去了。”
“你废话真多！”
“不多不行啊。”太极说着,又推了推孟意婵的手:“老实说吧,按照原本的计划,今夜我该是来见佩儿那头蠢猪的。不要问我为什么选在这里？因为道理很简单,这云来客栈,是距离边城最近,最豪华,也是最容易让人接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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