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虎娃弄权(下)
黄园已觉得不对劲,事情和预想的不一样,他本以为自己就算受到呵斥,结果也不过是当众赔罪而已。彭铿氏大人向来不是弄权之臣,他连学正官署都没去过、国祭大典也没主持过,这些年更是没有上朝议政,向来都是清静逍遥的世外高人做派。
可今日虎娃坐在朝堂上,完全就是一副倚仗功勋地位弄权的架势,逼国君将得罪自己的黄园治罪,堂堂彭铿氏大人,竟公然和这么一位小小的巡城将军过不去。其实以虎娃的手段,想暗中弄死黄园也有得是办法,可他偏偏就是要国君在朝堂上公开处置。
黄园喊道:“请问彭铿氏大人,是何人污蔑本将军?”
虎娃冷哼道:“是不是污蔑,不是你说了算。至于说这话的人是何身份,你还不配打听!”这是实话,前天吃晚饭的时候,国君本人就说过这些。少务也认为黄园的动机可疑,很可能是某方势力的奸细。
彭铿氏大人今日持金杖红节上朝,赌气要将此物还给国君,并坚决要求国君治黄园的罪。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少务难道还能为一位小小的巡城将军跟彭铿氏大人翻脸吗?黄园就不得不认倒霉了,当众挨刑杖被打了个半死,然后押入大牢听候审讯。
在巴室国中,有意挑衅与触怒彭铿氏大人者是什么下场,相信大家今日都看到了。虎娃从不弄权仗势,并不代表他在国中没有权势,真要翻脸的话,看谁还敢再跳出来找茬?
少务看上去显然是在给彭铿氏大人消气,严厉处置了黄园后,又劝彭铿氏大人把金杖红节收回去。虎娃却摇头道:“朝堂之上怎可有戏言?国中有人非论我是弄权之臣,我为示清白,才将此物交还主君。既然已经拿出来了,岂有再收回之理?请主君莫要置我于不义之地!”
这话说得,让在场某些人牙都痒痒,彭铿氏大人今天还不算弄权,那怎么才算是弄权呢?而令所有人都感到惊诧的是,少务并没有坚持到最后,彭铿氏大人最终还是当场将金杖红节交还国君。有人不禁暗生疑问——难道少务真想削弱彭铿氏大人在国中的权势与影响吗?
金杖红节被收走之后,就该商议真正的国中大事了。工正大人伯劳开口道:“最新消息,樊室国新君樊寨继位,宣布与帛室国结盟,两国联军为樊康报仇,欲进犯我国。”
虎娃又冷哼道:“如今人尽皆知,杀樊康者乃盘瓠。樊康公然向天下宣称,欲夺盘瓠的爱侣,盘瓠岂能饶他?此事与巴室国无关,说破天也是私人恩怨。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有人想报仇,也应该去找盘瓠,为何兴兵进犯巴室国?”
伯劳苦笑道:“学正大人说的在理,但这番道理却阻止不了那两国大军。报仇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而他们早就在等着这样的借口,就算没有发生这件事,恐也会有别的事。”
少务叹道:“虎娃师弟,你知我为何会生盘瓠师弟的气吗?是因为他执意那么做,破坏了我欲先稳住樊室国的打算,如今要面临樊室国与帛室国的两国夹攻了。”他突然换了称呼,就是为了显示亲近的关系。
虎娃却哂笑道:“主君这话说得,就好像樊室国真能被稳住似的!只要于国事有智者,都能看出您的企图。樊康与其说是被盘瓠所杀,还不如说是自己蠢死的。如今大势,主君欲一统巴原已成定局,樊室国唯有与帛室国结盟才能相抗。
主君已一统三国,相室、郑室不复存焉。但您灭相室、郑室未免太顺利了,所以仍想取巧而胜,但世事哪能尽如您之意?您欲一统巴原,就不必再遮掩其志,因为巴原上亦人尽皆知,必须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想当年巴原五分,巴室国尚能连败相室、郑室两国,如今五国之地已有其三,主君难道还会惧怕与樊室、帛室两国正面开战?就算有再多巧计,终究还是要堂堂正正战而胜之。盘瓠并没有破坏主君的大计,那两国既号称也继承了巴国正统,这一战就不可避免。”
这番话一出口,殿中不少大人都在心中暗道——彭铿氏大人啊,您瞎说什么大实话呀,这也太直太冲了,不是在削主君的脸面吗,难道就您一个人能看明白?
少务无语。大家还是接着谈正事吧,兵正大人开口道:“那么依学正大人您看,巴室国该如何迎敌?”
虎娃祭出一枚蜃光珠,施法在殿中显现出一片光影,竟是巴原的立体图景,主要是樊室与帛室两国的微缩地形。其中有很多地方是虎娃亲自走过的,而另一些地理图景则来自武夫丘上的巨图传承。
随着光影变换,虎娃开口道:“那两国之间以大江为国境,大江亦是一道天然屏障,所谓联军,主要也只能在大江两岸各自攻击。樊室国被交错山脉切割成多块平原,境内交通不便,调集辎重物资运往前线发动远征更不便,他们本应采取守势。
所以对付樊室国,我建议前线大军主动后撤,将沿途几座城廓的民众亦后撤,先放他们进来。樊室国大军若进入我国境内而战,距离越远,后勤辎重的压力便越大,待其深入后围而歼之,也能使其后援难至。……”
虎娃竟然讲起了兵法战略,这些本来应该是在军事会议上,由核心的高层将领讨论的内容,他却在朝会上公开详细地谈论,令人颇为意外。虎娃今日所说的兵法战略,肯定也会通过种种途径传到樊君与帛君耳中,难道是想让对方提前有所觉吗,或者这只是疑兵之计?
可虎娃好像没管那么多,详尽地谈论了各国军队的集结与布防情况,行军作战的优势与劣势所在,以及应该采取怎样的战略。正如他所说,少务欲一统巴原,就避免不了堂堂正正的决战。有些东西只能是阳谋不能是阴谋,就算大家心里都明白,最终还要在战场上见结果。
这次朝会,虎娃逼国君治黄园之罪、交回了金杖红节、当众分析了兵法战略,最后说道:“我不日便将前往步金山继续运送小世界民众,在此向主君辞行。”
散朝之后,当天就有一辆马车驶出了彭铿氏大人的府邸,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巴都城。这可能是巴原上最华贵也是最有名的一辆车,通体以白香木打造,经过法力炼化,轻便而坚固,拉车的是两匹雪白的骏马。
传说中,当年盐兆进入巴原,乘坐的就是由两匹白马拉的车,巴原上有一座白驹城,也是因此而得名。少务第一次发起国战时,为了仿效祖先,专门打造了这样一辆车,他也是坐着这辆车参加了百川城之会,后来为示恩宠,连车带马都赐给了虎娃。
那两匹白马论年齿已经不小了,但它们跟随虎娃走过千山万水,多少已有通灵之兆,而且平日服食了不少虎娃所喂的灵药,仍然极为雄骏。这辆车在巴原上独一无二,几乎无人不知,就算没亲眼见过的人也几乎都听说过。
马车出巴都城向南行,从巴都城到武夫丘,沿途如今已尽是巴室国之地,各城廓关卡通行无阻,如入无人之境。就算碰到尽职的守关将领,也顶多是问一声车上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驾车的藤金则回答——车中是彭铿氏大人献给武夫丘的宝物。
如此一来,就更没人敢动这辆车了。车篷上的帘子一直垂着,谁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几乎所有人都能想到——盘瓠与少苗就在这辆车中。
虎娃就是这样明目张胆,将国君下令缉拿的要犯送往武夫丘。更有人在暗中猜测,彭铿氏大人这是在赌气或是在示威,金杖红节虽还回去了,但是车马还在。
镇南大将军瀚雄的大营,驻扎在善川城与白果城之间的羽屏山脚下。马车经过此地时,不仅没受到盘查,瀚雄还亲自出来迎接了。车中的人并没有公开下车,而是直接驶入了瀚雄的大帐中。
待马车离开大营时,瀚雄又赠送了不少珍贵的财货,亲自送出大营之外。镇南大将军如此态度,沿途关防谁还敢再为难这辆马车。这也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车中坐的就是原镇西大将军盘元氏,据说他与瀚雄亲如兄弟。
明知盘元氏是国君下令缉拿的要犯,瀚雄不捉拿也就罢了,竟然如此隆重地迎送接待。但朝中谁也不好因此事弹劾瀚雄,不仅因瀚雄手握重兵、地位尊荣,也因为谁都没有亲眼看见盘元氏就在车中。
当车马到达武夫丘脚下时,熊丽出山迎接。他们没有走登径峰上的那条路,自有另一条密道可以直接出入武夫丘主峰。熊丽祭出了一柄阔剑,口中念念有词,阔剑又化为了一柄巨剑,居然能让一辆马车站到上面去。
熊丽御剑托着这辆马车,直飞入武夫丘主峰的后山。车马停下,剑煞宗主携几位长老现身,藤金赶紧下车行礼,车帘终于打开了,里面的人居然是小妖叽咕。这辆车确实是到武夫丘来献宝的,所献的宝物是一个大宝磲和其中的蜃光珠。
虎娃说献宝就是真献宝,得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可以不孝敬师尊呢?但巴原上所有人都以为是盘瓠带着少苗躲到了武夫丘。虎娃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露面,派弟子驾车走了这么一趟,便成功地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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