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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尊师重道


  赵三德,就是苏莱曼安置在大明的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对大明事务的看法,决定了苏莱曼对于大明的国策转向。

  赵三德列举了某些大明新皇帝的作为,以及对于士人们的影响。

  在奏疏的最后,赵三德又提笔书曰:大明坐拥中土,得天独厚,王道乐土,非奥斯曼可比,奥斯曼起于荒漠,若能入主中原,则吾皇则足以与三皇五帝相比,欲先取国,先取其心,待大明新皇帝人心尽丧,则为吾皇夺取中原之时。新皇帝好大喜功,观之有隋炀帝气象,修建铁路,徒费民力,与隋炀帝修运河一般,登基不久,就有吞噬爪哇之心,此与隋争高丽不谋而合,此败亡之道也。吾皇当敬儒士,修德养民,只待中原混乱,吊民伐罪,只在十年之间,即可大功告成。

  他说的自信满满。

  因为史书之中,就是这样写着的,朱厚照和隋炀帝可谓是一丘之貉。

  写到‘修德’二字的时候,赵三德笔一颤,这二字,已经贯穿了他的所有思想,是他的至高理念,读的书越多,他越是对修德二字深信不疑。

  待一封奏疏修毕,他命人快马加鞭送出,这才松了口气,这才悠然的命人斟茶来。

  来了大明,他最爱喝的就是茶,这茶水滋味清爽,回味无穷,似有味,又似无味,若有似无,犹如谦逊君子,这似乎让他觉得,茶水,犹如自己。

  修德之人,当如茶也。

  “先生……”一个仆役进来。

  赵三德喜欢让仆人们称呼自己为先生。

  赵三德抱着茶水,只轻描淡写的看了仆人一眼,口里淡淡的道:“何事?”

  仆人道:”再过一个时辰,北街的诗会要开始了。“

  ”啊……“赵三德叹息道:”我竟忘了,快,预备更衣。“

  说罢,他迅速的站了起来。

  京里的一群士人,再无科举之后,读八股的少了,可是诗社却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

  诗词……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最后的精神寄托了。

  赵三德最喜欢这样的诗会,每日听到一首好诗,整个人便激动的忍不住战栗,在他看来,这诗词……简直就是上天赋予人类的礼物,那简洁的诗句之中,所蕴含的情感和寓意,令人不能自拔。

  …………

  方继藩每日都要入阁。

  入阁之后,便如一个木桩子。

  因为身边都是一群老人家,很多时候,实在无法沟通,且不说一群人和自己有着完全不同的思想,哪怕是这年龄的差距,这代沟也如天堑一般。

  他负责批拟的,都是保定或者关于铁路的奏疏。

  哪一些土地需要征用,各府各县如何妥协,都是方继藩的事。

  此时,送来了一份奏疏,说是洛阳府知府拒绝铁路过境,这位知府大老爷,似乎有些不开窍,方继藩在票拟之中,也只是随意写下一个字……噢!

  似乎……他并不在意有人反对铁路的修建。

  只是,等到票拟送到了朱厚照那儿,又让朱厚照气了个半死。

  在朱厚照看来,这样的父母官,理应罢黜,老方怎么可以如此轻慢呢?

  就在他跺脚之际,方继藩那儿,却吩咐了王金元,将知府的奏疏,传到洛阳去。

  又过了几日,快马送来了一份新的奏疏,也是洛阳的,只不过,上奏之人不是洛阳知府,而是洛阳府同知。

  这份奏疏带着几分悲剧色彩,上头说,洛阳士民听闻铁路被知府拒绝,西山建业正在规划铁路的改道,将铁路绕行洛阳。

  于是……士民愤慨,结果……围了知府衙门,也不知哪一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将知府揪了出来,一阵痛打,府中混乱不堪,知府被打的遍体鳞伤,连夜送去了西安,在西安的西山医学院西安分院里抢救,生死未卜。

  方继藩依旧提笔票拟,依旧还是回复了一个字……噢!

  不得不说,这个傻瓜,修铁路又不要你的银子。

  铁路通了,首先得利的恰恰是本地的豪强,这些豪强,虽然失去了土地,可毕竟根深蒂固,总有办法能挣银子图利,若是连这个都断了,人家不找你拼命?

  当然……奏疏最多的,还是寿宁侯和建昌伯送来的。

  他们已抵达了兰州,沿途上,发现了许多的问题。

  比如……地方上征用的劳力,有吃空额的现象。

  还有……有几处线路的设计,有明显的浪费,完全可以进行修改。

  除此之外……某些铁路段账目不清。

  甚至有某些人,开始妄图在铁路的修建中图利。

  这么大一笔投资,涉及到了这么多的人手和银子,方继藩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定是会损耗严重的,完全做到没有损耗,这几乎是天方夜谭,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贪心,可现在……

  皇帝急着要修,许多地方都属于强行上马,不过也实在幸赖了,有了寿宁侯和建昌伯这两个积极份子后,方继藩居然异常的放心起来。

  听说这两个家伙,现在还在研究蒸汽车的蒸汽动力系统,希望减少对燃料,来提升动力,换句话来说,他们想让车儿省油,啊,不,省煤。

  看到寿宁侯关于节省燃料的奏疏,方继藩不禁感慨,两位国舅爷,当真是为了朝廷操碎了心啊。

  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这一天,就这般票拟到了正午,方继藩已是有些困乏了,此时欧阳志却是带着食盒来了。

  吏部离宫中不远,欧阳志在外为官,很是清廉,因此,在外为官时,雇不起厨子,居然自学了厨艺。

  他现在虽是吏部尚书,却依旧节省,每日早起,先自己做了饭菜,提着食盒当值,正午清闲时,便可吃了。

  大明百三十年,从未有过这样的吏部尚书,整个吏部上下没一个不佩服他的,以至于,这满京师,到了冰夏冬之际时,也没人敢给欧阳志送冰敬和炭敬。

  现在恩师入了宫当值,欧阳志便一人做了两份饭菜,按时送来。

  而王守仁这个时候,也会来,当然……这家伙只带了一张嘴,很是令方继藩嫌弃。

  最终,欧阳志就只好做三份了。

  每一次欧阳志出现,内阁内外之人,便忍不住侧目,啧啧,看看人家的门生。

  欧阳志前脚一到,王守仁后脚便到了,三人随意落座。

  欧阳志不善言辞,先取出食盒中的菜肴来,端到方继藩身前,用筷子挑了瘦肉,至于菜,也是多放一些嫩叶,送到恩师的盘子。其余的肥肉和菜梗,则自己和王守仁吃了。

  方继藩拿起了筷子,王守仁和欧阳志方才开始吃。

  这是一个沉闷的过程。

  因为欧阳志本就无法沟通,方继藩觉得与他交流很累,便也只好默不作声。

  至于王守仁,这家伙历来板着脸,本也不善言辞,索性大家都都默默的用心吃喝。

  吃到一半,欧阳志便问:“恩师,食入口否?”

  方继藩点点头。

  欧阳志沉默片刻,道:”恩师明日想吃什么?“

  方继藩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近来想吃羊肉了,要兰州来的羊羔子最好,那儿的羊肉,鲜嫩,最好取羊排烧烤,多放一些花椒。“

  欧阳志沉默一会儿,似乎记下了:”还有吗?“

  ”没有了!“

  接下来,欧阳志沉默。

  王守仁看了了欧阳志,便忍不住道:”我也想吃。”

  欧阳志便掏出了纸和随身的炭笔来,有板有眼的记下,随即收起,又拿起筷子,继续啃他的菜帮子。

  没一会,方继藩吃完了,摸了摸肚子,为人师表,少不得要说点什么:“伯安啊,为师不是说你,你的大师兄,平日节俭,薪俸也不高,你还天天蹭他饭菜,这样不好。”

  别看王守仁瘦,饭量却大,这已是第三碗了,待他吃的肚子觉得有些撑了,方才点头,惭愧的道:“是,学生谨遵恩师的教诲。”

  方继藩又感慨:“为师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弟子们都能回到京里来,为师吃饭的时候,你们都陪在为师的膝下,哎……可惜啊,你们的师兄弟们,都是大忙人,也不知他们在外头如何了。为师心里挂念的很。好啦,伯安,你别再吃啦。”

  王守仁这才放下了饭碗,认真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道:“军中的事,现在如何?”

  说到正事,王守仁是绝不含糊的,就一本正经的道:“现在最紧要的是扩编第一军,以第一军为骨干,此后……编列五军,年末时,兵部这里,将拟一份所需的钱粮,怕就怕户部哪里,又要扯皮。”

  方继藩乐了:“不怕,有为师在,户部敢不给,为师去寻李公讲一讲道理,道理讲不通,为师拉着陛下卷了铺盖去李家,不走啦。他不敢不给的!”

  王守仁松了口气,他似乎觉得这个办法很好,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还有一个难处。”

  此时欧阳志已默默的泡了一盏茶,送到了方继藩的手上,方继藩抱着茶盏,不急着喝,闻了闻茶香,就道:“还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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