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我既露了面,就不会叫你得偿所愿
她心神不定的回到周府,坐立不安。
陈妈看她来来回回的走动,也不叫开饭,便上前喊了她两声,梁娉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忽一个转身走到外间去挂电话。拿着话筒,也不知道要打给哪一个,转到廊子里来,顺着长廊,出了院子,一直来到她四哥梁绍休养的院落里。
谈美华不知道去了哪里,房里只一个叫小兰的在照顾。
“四嫂人呢?”
梁绍握着小兰腕子的一只手飞快收了起来,脸上讪讪笑着:“你怎么突然的就来了?”
梁娉目光在小兰身上一转,小兰早缩肩含胸的逃了出去。她蹙眉,扭头望向梁绍:“四哥!”
梁绍心虚的移开视线。
梁娉恨不得的叹了一声:“你在浙江胡来也就罢了,这里是周府,你不顾你的脸面,也多少看在我的脸上。”
梁绍低着眼皮不说话。梁娉见他这幅模样,也是有话说不得。
半晌道:“腿好些了?”
梁绍挤出一丝苦笑:“多早晚都是个废人。”
“四哥!”
“有六弟的消息了?”
梁娉摇头。
两个人俱是沉默。
半晌,梁娉道:“四哥,你还记得小姑姑吗?”
“哪个小姑姑?”梁绍一怔,反应过来,“你说三房的那个,半男不女的?”
梁娉知他说话从来是这样不拘小节,在凳子上坐下,点了点头。
“好端端的问起她来做什么?”
梁娉未和他实话实说,只讲:“今朝在街上碰见了,想问一问你,你知道自三房的伯伯伯母过辈之后,她是以什么为生的。”
梁绍伸出一根手指来放在眼皮底下摇了摇:“这个人你要少和她接触。据我从爹生前提起的意思里,这个人竟和东北的傅建荣是很有往来的。不但傅建荣,南京方面,北平,还有日本和英国,和她都少不了联系。阿爹曾告诫我们梁家的子女,不得从政,你要和她一搭牵,可就是坏了阿爹的遗训了。”
梁娉脸上滑过一丝弱色。她拿手绢掖在唇角掩饰了下:“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就说这样多的话来教训我。我是个女子,何曾能去从政呢?”
她说着,黯下神色:“可要我不与这些事牵扯上,爹何故要救周重霄,姆妈又为什么要把我托付给他.......”
梁绍握住了她的手:“好妹妹,是兄长亏欠了你。”
两人正说着话,谈美华把帘子一掀,讥讽道:“哟,趁着我不在,赶着过来认错求和了?好便当的事体!”
眼锋转落到梁绍脸上,她上去拿指头戳住梁绍的额头:“你这个死没用的!她三两句话你就心软了?以后你就只能躺在床上当个死人了!还真得多感谢你的亲妹子!”
“美华!”梁绍握住她的胳膊,“我是七妹救回来的,你说话不要这样难听!”
“是啊是啊!就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是个大善人,我就是那唱黑脸的!你们兄妹情深,我不妨碍你们就是了!”
说着,把那抽屉一开,抓了一把钞票就要走。
梁娉忍着,忍到这时忍不住了,往她跟前一挡,瞪着她手里的钱道:“你拿这些钱去做什么?这钱是我搁这儿给你乱花的?放下!”
谈美华梗直了脖子,紧抓着钱往手包里一塞:“你给了梁绍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我们夫妻之间的帐,轮得到你来算!”
“钱是我留给大哥花销用的,你要拿出去烂赌,休想!”
梁娉厉了眉眼,上前要去抢,谈美华把她往边上一推就往外跑,梁娉后腰撞到床沿上,刚要起来去追,梁绍拉住她。
“四哥!”
梁绍摇摇头,梁娉咬牙憋屈得一跺脚,转身也出去了。
稍晚,金碧芬又来了一遭,打听她父亲的事情。
梁娉满脑子是梁思议和东北、南京、北平还有日本人之间的关系,想得脑袋十分之疼,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不知有几个钟点。口渴得厉害,起身要去倒一杯水喝,脚踩点地人先晃了两晃,她抬手一摸额头,只觉手心和额头像是两团火,彼此遇着了彼此。
她喊了两声陈妈,也不知是她嗓音太低,还是陈妈睡得沉了,始终没有人回应。
她想忍一忍,熬到天亮,又禁不住那焦灼在喉咙口烧火似的蔓延。趿了鞋刚开门,陈妈披着衣裳过来:“少夫人,你怎么起来了?”
“我要一口水喝。”
陈妈应声要出去,又回过来说:“我听到外头院子里像是有声音,刚才出去望了一望。厅里的灯亮着,我望见有人往四房那里去了。”
梁娉敏锐的捉到“四房”两字,忙道:“可知道是什么人?”
陈妈摇头。
“现在几点钟?”
陈妈说:“我刚听到厅里的钟撞了四下。”
“四点钟......没有要紧的事情,谁会上门来?”
梁娉直往外走:“替我拿件外套来,我要去四房看看。”
陈妈赶紧从衣架上拿了一件酒红色丝绒长衫来,梁娉披上,拿腰带一系,急匆匆的就往四房去。
还未到四房的院子里,就听到周重行说:“我大哥既不在家,一应事情我自然是可以做主的。宋科长有什么要的,只管和我讲,你我首次合作,我没有不把事情办好的。”
梁娉站到窗户底下,侧耳去听。
那宋科长开口:“总统大人对周督军的坚持感到十分不解。这位金董事虽在交通银行供职多年,但他既坏了律法,就应该受到律法的制裁!周督军以他本人不在沪上为借口拖延案子的调查,扣押犯人,有意慢怠押送犯人前往南京,这不能不叫人疑心!周督军是在迟疑什么?偏袒谁?民众的监督还会有错吗?”
这道夹了官腔的嗓音一亮起来,梁娉只觉身体都在摇晃。她太熟悉了,太熟悉这个人的声音了。
宋则鸣,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科长......梁娉想到在火车站那一瞥,左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死命掐住虎口,非这样不能保持清醒。
“是是是,宋科长说得一点错也没有。所以我已让内子去请金董事过来,稍后宋科长就能把人带走。”
梁娉又是惊又是气,又是恨又是急,这个周重行,到底还有没有脑子!
她见陈妈追过来,忙走过去,交代陈妈到门房上去拦住金碧芬。自己定了定神,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房间里过度明亮的电灯把她瞳仁一照,梁娉微眯了下眼皮,把丝绒长衫的领子拿两根手指捏了捏,半转过身来:“涤生公曾言治家之法,第一起早。四弟今朝起得早啊!”
她一边说,明眸暗睐,微笑藏着锋芒,往那惊吓到的周重行脸孔上一扫。
周重行暗毒的偷望了她一眼,紧抿着唇不说话。屏风后面有拐杖戳动地面的响动,周老太太在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是我让他历练历练。重霄不在沪上,这个家里必要有个男人能做主。”
“祖母,您这话说得固然不错,可我的夫婿并不是远去不归,这个家,他也是请我代为照看。我以为祖母您是知晓了的。”
周老太太手握着拐杖往地上一掼,横起脸来:“我还活着呢!”
“可是您老了。”
“混账!”
“客人在此,祖母三思。”她脸上微微带笑,得体,坚韧。
周老太太坚决不肯让步,一转头,对宋则鸣道:“勿以此人为念,重行既已与宋科长达成共识,自然能够执行到位。”
梁娉把手往身旁一侧,她蓦望向宋则鸣。宋则鸣只当她是一个陌生人般,目光轻淡的顺势也朝她看过来。
梁娉本就焦灼的口舌更加干渴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对宋则鸣道:“宋科长,周府八点钟之前不见客,还请你担待!”
说着,不等宋则鸣答应,她朝着门外喝了一声:“人在哪里!”
立刻有两个听差赶了进来,梁娉盯着宋则鸣道:“请这位先生出去!”
“谁敢!”
周老太太立即挡到宋则鸣的身前去。周重行横着脸道:“姓梁的,这是南京来的调查科科长宋先生,你敢对他不礼貌!你就不怕他拿了你去!”
“周重行!你再对我吼一声试试!你大哥给我的那条鞭子可不是挂在墙上好看的!”
梁娉怒目圆瞪,对着门外进来的两个听差道:“还愣着!把老太太和四少爷都请下去好好休息休息,时候还早着呢!”
那两个听差犹豫不前,周重行和周老太太更是有恃无恐,全不把梁娉的呵斥放在眼里。梁娉脸一沉,反身过去,扬手在那两个听差脸上“啪啪”刮了两个耳刮子,喝道:“谁不听我命令,立即滚蛋!”
果然那听差不敢再磨叽,一人扭了周重行和周老太太胳膊,将吃惊欲图挣扎的两个人拖了下去。
宋则鸣像是看戏一般,待周遭归于沉寂,才出声道:“你又何必。我既上了门,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梁娉微阖上眼睛,深吸了凌晨凉气。
汹汹的热烫,在她心上热烈的燃烧,燃烧,最后成了一堆灰烬。明艳的光沉寂下去,门也被彻底关上。
将那燃烧殆尽之后残余的一点儿浊气轻吐出去,半点儿也不留。她睁开眼来,一转身,正面直对着他,她脸上带笑,目光湛冷:“我既露了面,就不会叫你得偿所愿。”
握紧了腰侧垂下来的腰带,梁娉半抬着下巴,格外凛然:“不信,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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