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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机会


周重霄未和她坐同一辆车去饭店。

梁娉在车里晃着,恍恍惚惚像回到了孤身一人出嫁去沪上时的情景。

她自小在浙江长大,未曾离开浙江、离开梁家,孤身一人上路过。那一场荒唐的私奔,不过三五个钟点,父亲和兄长们找了过来。

沪上,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周重霄,一个凶狠又嫌恶的人。

她为他背井离乡,这一回,又要为他......

梁娉低头望着手上的翡翠戒指,最后一段路,她多想他能陪着她走,哪怕不说话,只叫她能瞧见他,也好。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独处,没有不舍,也不会有犹豫。

车子停了下来。

音乐已隐隐可闻。

梁娉靠在车后座上不动,汽车夫扭头预备要唤她。

她忽的睁开双眼,那眼里的光,竟叫人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汽车夫愣了一下,她已推开门下去。

饭店里的小子站在一旁迎她,周重霄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妆容精致的高美云兄妹俩。高美云身体微微往前倾,看上去,正像是一前一后的夫妻俩。梁娉一下子似见到了那张登着他们两人相片的报纸。

他从未和她解释过,什么缘故,他会叫人误会高美云是他的妻子,更未出面解释。或者,在他私心里,虽对一个叫梁娉的有些感情,最想并肩而行的却是一个叫高美云的女子。他总时时不离身的那只怀表里,装着的,也是高美云的相片罢。

梁娉走到他跟前,双脚虚浮似踩在棉花垛上,脸上却沉静温婉,一双眸子直直寻着他的脸望过去:“来很久了?”

周重霄预备着她没有好脸色,将她丢下,只叫汽车夫送她过来,依她的脾性,人前虽不会发作,却也不会有好生气。可她这样安静,温和,周重霄便似那一拳打在棉花云上,使出了十分力气,却没泄出一分气去,越加胸闷气短。

他板着脸,未说话,一转身进去了。

梁娉走在他后头。

高美云有意一挡,露出颇有深意的微笑。

高振嵩眼中也带了不屑。

梁娉只当未瞧见,跟着往里走。

一路进来,遇到不少熟人,大厅里衣香鬓影,宴会还未开始,歌舞交际却已热闹酣酣。

周重霄始终未开口,和那高振嵩一齐与人应酬去了。高美云也要准备换衣裳,整理妆容。梁娉便兀自一人站在窗边,对着窗外白惨惨的阳光发呆。

梁绍一来就忙找她,见到人,急匆匆过来。

“七妹今朝这算打扮得客气了,却也是场上不可不看的一道风景线。”

梁娉手里被塞了一杯果子酒。她扭头看兄长西装油头,打扮得格外风流,不禁抿唇一笑:“四哥也是倜傥英俊,又要叫多少女子倾心。”

梁绍比了比手上的拐杖,笑着摇摇头。

梁娉脸上的笑微弱下来:“四哥,你和四嫂过不下去就散了罢。让她去香港找她养父也好,她要去找旁人也罢,别为一口气赔上彼此一辈子。人,有多少个日夜好消费呢?”

梁绍一摆手:“高兴的日子,别提扫兴的事。我和她,我心里有数。”

见梁娉还要说,梁绍凑过去,贴着她耳朵低低道:“我知你近来不欢喜是什么缘故,等着罢,今日之后,你就好宽心了。”

说毕,有人朝他招手,梁绍笑着和梁娉一点头,走了开去。

梁娉定定的望着他,口中喃喃,无声唤了一回“四哥”。

音乐一阵阵的送进耳朵里来,还有各人私语微笑的声音,梁娉在角落里站着,望着那密密匝匝的人群,一阵一阵思潮从心底里涌上来,只觉心绪不宁。

她下意识往前走,低着头,见着哪里有路就往哪里。楼下一双深沉的眸子精准落在她的身上,顺着她的行动,眼中眸色越来越暗,恼怒与失望交织成了浓黑一片。

梁娉忽浑身一怵,觉得有人在看她。她停下来,茫然往后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她竟不自觉走到了二楼来。往前望去,黑而长的一条走廊,走廊的最尽头便有那宋则鸣在等着她。

她心跳如擂,人声忽似鼎沸起来,皆在耳中嗡嗡的响,脚后跟往后一退,叫人扶住了肩膀。

田村建仁一双圆小的眼睛露出赤裸裸的精光,露齿一笑:“周夫人。”

梁娉顿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一只手粘在她胳膊上不放,不轻不重的揉着,很有轻薄的意思。

他当她是已屈服了的,她却恨不能一刀砍了他的头。可,时机未到......梁娉顾忌重重,正在犹豫之中,只听到一人懒散缓缓的开口:“颦颦,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表姐夫正找你呢。”

边不着痕迹的把梁娉往自己身旁一拽。

梁娉往来人脸上一瞧,有些惊讶。

王渊文夹着眼皮,眼中含笑望着她。

王渊文代父前来致贺,才到浙江,便急来饭店寻梁娉,恰好见着这个日本王八对梁娉动手动脚。忙来替梁娉解围。

田村眸含深意的看向梁娉:“夫人,你我稍后再叙。”

说毕,与王渊文一颌首,朝楼下走去。

梁娉顿松了口气。

王渊文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握到她冰凉汗湿的手。

“吓着了?”

梁娉把手缩回来,脸色白得不似人样,缓缓摇头。

她要走,王渊文拦住她:“我是为你而来。”

梁娉抬头朝他一瞧,那神色十分的衰败。像是挂在树梢的最后一片绿叶似的。

王渊文心惊,还要说什么,梁娉却道:“别再说这种话,你我,此生都不可能。”

王渊文顿起一阵恼怒,急促道:“因那周重霄?!他是个什么好人,值得你这样!他和那个姓方的小姐,在南京时.......”

“住嘴!”

梁娉忽涨红了脸,目光虽凶狠,却更多悲怜恳求:“别说。不要再说......”

她似那陡然而生的一簇火焰,才至顶峰,顿又落了下去,最后一句话微弱便要熄灭归于沉寂。王渊文不忍,见她扶着栏杆缓缓往前走,摇摇欲坠,几番险要跌倒的模样。一腔话都抑在心口。

“我最后只问你一句,你曾说想去法国,还作不作数?”

她临到楼梯口,望着底下,由那方心雅陪伴与人交谈的轩昂身姿,惨淡的笑了:“下辈子罢。”

说毕,不再停留,扶着那扶手下去了。

王渊文心痛极致,握着拳,暗暗在那扶手上狠敲了两下。邵汝美宽慰的将手在他肩上一搭:“无论周重霄是否为良人,人是她选的,路是她自己的,你也该放开手了。”

到了吉时,人也来得差不多。便要开席。开席之前要喝甜汤,取预祝新人甜甜蜜蜜的兆头。

这不算正式席面,没有那样多讲究。因追求西化,主人家便把甜汤换成了果子酒。由主持婚礼的人在台面上发表一番演讲,再各自干杯就算全礼。

高振嵩走过来,手上持了一杯果子酒,朝着周重霄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周重霄脸上越加不好看,嘴角紧抿,一双眸子里暗光沉得似要滴出血来。见着梁娉要过来,他接过高振嵩手里的酒,微一侧首,示意他站到一旁。

梁娉被田村拦住,她擎着酒杯,注视着田村手里那杯晶莹剔透的果子酒。脸上带了淡淡的笑:“田村先生。”

“周夫人这会看起来脸色不错。”

梁娉得体的颌首。举杯道:“大事将成,心情好罢了。”

“那敝人就先在此预祝夫人心想事成。”田村不禁也笑起来,与梁娉一碰杯,仰头将那杯中酒喝了。

靠到梁娉耳边道:“上回的礼,敝人还留着,只等夫人抬爱。”

梁娉笑而不语,眼角余光瞥着那涓滴未剩的,田村手中的玻璃杯,越过他便朝着周重霄走去。

周重霄将她两人互动皆瞧在眼底。虽痛心难忍,还是愿给她一次机会。

“你和田村建仁谈得不错。”

梁娉接过他手里的酒杯,将自己的送到他手中:“尝尝我这杯,味道很好。”

周重霄的眸色越深,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将要捏碎了薄薄的玻璃杯,紧盯着她,语声克制至极:“真这样好?”

梁娉望着他,温润如水的眸子里都是他的影子。

“我和田村不过敷衍两句,你别多心。”

他应了一声,伸手将她一抱,右手的酒杯与左手互调,她给他的那杯酒落到一旁的高振嵩手里。

梁娉被动的叫他拥住,心神恍惚,不禁伸手揽着他。想令这叫人眷恋的温暖,难舍的气息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会。

周重霄却很快放开她,当着她的面把酒喝了,杯子送到她手里。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颦颦,我今日才发现,你到底是梁予怀的女儿,有些成大事的底子。可惜,稚嫩了些。”

他话中有话,捏着她的那只手分明加了力道的捏着,梁娉叫他捏得疼,眼眶悄悄红了起来。

台上,王家大少特意请来的学界有名的邵汝美正讲到精彩处,底下人轰然叫好,哗啦哗啦一齐鼓起掌来。

梁娉见周重霄先还站得笔直,两眼朝那台上望,渐渐的,身姿有些虚晃起来。她忙靠过去,叫他好往自己身上靠着。

“怎么了?”

周重霄单手扶额一撑,半侧过身,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梁娉点头:“我扶你去休息室坐会。”

便和一旁的高振嵩说了,一只手去挽周重霄。

他摆了摆手,虽发昏乏困,还硬挺着身子,看似无事人一般,将梁娉探过来的那只手握着,往休息室去。

高振嵩见着他两人离开,忙把手上的酒杯交给身旁侍从官,脸色陈肃的转身,大步朝着大厅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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