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大雨滂沱
周重霄和梁绍一齐赶了出去,想拦住来送黄纸包的人。可对方既是受人所托送这一样东西,待送到了地方之后,自然也就不多逗留,立即就走了。所以周重霄和梁绍虽急忙赶出来,也只是扑了个空。
却说那黄纸包里包着的是什么东西?
正是梁娉在伪满洲国时受宋则鸣牵制的相片。每一张皆可见她身上伤痕累累,精神憔悴。那面对镜头时恍惚的模样,惊恐的模样,屈辱躲藏的模样......
那究竟是怎样的人间烈狱......
梁绍沉着脸,站在周重霄对面,那些照片散在桌上,熠熠阳光折得人眼在烧,心也在烧。
“胶片也在里面,不像是田中一太会做出来的事。”
周重霄凝着那堆照片不说话。
梁绍又道:“小七已......”
哽着嗓音,他顿了顿,才接下去:“小七已走,这些身后的事,总要处理干净。不能叫她在走后还要被人编排指点。”
他话还未说完,周重霄忽起身,把那相片往黄纸包里一塞,往酒精炉那丢去。拿了取灯就把相片点燃。梁绍反应过来要阻止,已来不及。
“你这是做什么?”
周重霄的脸庞被火光映得通红,他回头朝梁绍一望,那眼里的火光带着杀气,倒把梁绍唬了一跳。
“浙江我交到你手上,梁娉仍是我周家的人。我一日不点头,她便一日姓周!”
说毕,起身便出去。
梁绍气不过,拄着拐杖要跟上前去,刘妈从旁过来把他拦下。
“刘妈,你总拦着我做什么?”
“四少,你怎么不明白?”
刘妈望着周重霄从院子里出去,转过来朝梁绍道:“七小姐不愿看着梁家衰弱,这些相片,恐是七小姐生前,得了.......”
刘妈哽咽:“特意安排人送到门上来给姑爷瞧的。她知道姑爷会心软,会对她有一分惦念。凭着姑爷这份惦念,梁家在浙江就不会垮!”
“胡说!七妹她怎么可能......”
“你当我乱猜也好,可小姐的脾气,四少你不清楚?她不会要你替她出头,逞能,更不会要你陪着她一齐去见老爷夫人,她要你好好撑着梁家,她要梁家好啊!”
刘妈说着,急走到里面,从梳妆台下拿出一只四四方方的匣子来,打开,里面是梁娉自小得的翡翠珠石。
“这是小姐叫我给四少的,说要是四少用得着,只管拿去。”
梁绍望着那当中放着的一只芙蓉种的镯子,下半身一松,撑着拐杖,歪坐到一旁的软皮椅上。
“七妹......”
他喃喃的唤了一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梁绍布置在院子里的烧化、白绸叫大风大雨吹得七零八落,毁坏得厉害。
天将明时,他令人传了句口信给周重霄。有他在一日,浙江绝无叫外姓人做主的一天,只他周重霄有令,梁绍无不相从,只一件,公事之外,梁周再无往来。
周重霄天一亮便命人把那三俱尸首装棺,一齐带上了火车,回了沪上。
田中一太因知周重霄的态度,不敢为难梁绍及市长,又得消息,高王两人订婚宴的当天,周重霄还抓了一个疑似沪上过去的日本间谍分子,田中一太唯恐这件事闹到国际军事法庭上去,更加不敢对田村的死因有过多追问。
两个月后,报纸报道,鸿江饭店爆炸案为流氓分子蓄意挑衅,浙江警察厅对流寇地痞开展了一轮肃杀行动。
青龙帮帮主端木恒也受到牵连,沉寂许久的北曹帮帮主曹金洪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周重霄把报纸丢到桌上,一只素白染了凤仙花红指甲的纤手将一碗清粥送到周重霄面前的桌上,伸手便要去拿报纸。
周重霄忽捏住皓腕,眼皮不抬,将那只手丢到了一旁。
婀娜的身子倚着桌子旁的软椅坐了下来,脸上带了演练过千百回的微笑:“督军又不高兴了?”
周重霄捏着勺子,舀了一勺粥道:“闭嘴。”
他声音不高,却很威严,那女子果然不敢开口。
他含着粥,忽把碗推了开去,转首望着那女人。
青眉凤眼,清丽婉约。还是她的模样。可那一双眼睛里却染了风尘算计。
他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女子伸手去拿他的腕,嗓音染着娇娇媚色:“督军......”
“叫少蘅。”
那女子便弯着红唇,捏着嗓子,妖里妖气的喊“少蘅”。
他忽得便沉下脸来,抬手掀翻了桌上的粥碗小菜,面色阴沉暴戾,骇人至极吼道:“滚!滚出去!”
那女子登时吓得心惊胆颤,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连滚带爬的朝着外面跑。
陈副官恰好进来,见着这情景,也不知说什么好。
周重霄单手插着腰,一手扶在额上,胸膛不住的起伏。
陈副官唤了一声。他未动,隔了一会才回过身来,那脸上的阴霾仍残存不少。
“端木恒打电话过来说想见督军。”
周重霄手垂下来,搭在椅背上,眸色冷淡得很:“梁绍还真是不识大体,把端木恒赶尽杀绝,曹金洪一家独大,浙江又要大乱。”
“端木恒事先也并不知道炸药是做那个用处,梁四少这近一年,也叫青龙帮吃了不少苦头,也该停一停了。”
周重霄朝着他一望。
陈副官微微低下头。他至今还记得督军回来那天的情景,一身军装,黑色大氅,狂风里,督军立在三具棺椁之后,似刚从死亡泥沼里爬出来,冷冰冰、阴森森,了无生气,似浑身血都被抽干了一般。
得到消息知道鸿江饭店当天爆炸的炸药是从端木恒手上流出的时候,他眼里带了杀意,提了枪就要出门去,要不是青天白日里突然的一声旱天雷把他惊过神来,那端木恒别说是被梁绍整,这会尸体都要发臭了。
“告诉他,想息事宁人,带田中的人头来见我。”
“这......”
周重霄望向他,陈副官一挺胸,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周重霄凝着院子里坐在树底下的身影,树影斑驳,越发像是她回来了。
王泾阳的礼物送得很好,这个叫晚香的女人带了妆,有十分之五六的像她。譬如这样远远望着,就好像是她真的回来了。
他不预备再追究他在南京组织女子共进会提议恢复帝制的行为,不过,他要当皇帝......
周重霄凝着那身影的目光柔和里露出一丝利色......不知邵汝美在安徽可见到了那位孙先生,重组内阁,已迫在眉睫。
入了春,雨水增多,又一个响雷落下。雨越大,泥路越难走,汽车歪歪扭扭的停下来,汽车夫下车查看,竟是轮子卡在了石板路旁的排水沟里。
他绕到车窗边来,眯着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的眼睛道:“四夫人,二小姐,车轮子被卡住了,走不了,您看.......”
车子里响起孩子的啼哭声,半开的车门里一个女子道:“前面可有店铺人家?”
汽车夫道:“只有一家药店。”
“正好,二小姐不大舒服,药店里该有大夫坐诊,你过去瞧瞧。”
汽车夫正要走,那女子又道:“说话注意些。”
汽车夫答应了一声。急跑过去。
不一会跑回来,抹着脸上的雨水道:“那原是一家药店,这已经叫人买下来,说是要开书店,没有大夫坐诊。”
车门的缝隙开得大了点,那女子的面容也露了出来,正是周家的四夫人金碧芬,她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孩子,蹙着眉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乌龙?”
汽车夫不知说什么好,金碧芬身旁的人拿手在她肩膀上一搭,道:“先躲雨再说罢。”
金碧芬把眼睛一抬,喝了那汽车夫:“还不赶紧来扶二小姐。”
原来这车里坐着的人是周家的四夫人金碧芬和二小姐周佩芬。
周佩芬原是要去美国,因受了伤一直在院子里养着,后,周家出了种种事故,周重霄也把她抛到了脑后,她出国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梁娉走后,赵琬瑱被周重霄追究,与那三少爷周重瑞一齐被赶去了赵家。金碧芬一人在府上无人说话,渐渐倒和周佩芬走得近了。两人这一遭到安徽来,是因金碧芬父亲金海舟与周重行都从国外秘密回到了国内,金海舟想见女儿一面,周重霄特意允准金碧芬带着孩子到安徽来团聚。周佩芬自伤好之后,身体一直很不好,金碧芬便带她一齐出来散心,却在半路上遇着了大雨。
药店里的柜台上果然都撤除得干净,桌椅堆到一旁,像是要重新装点的模样。
汽车夫引着他们进去,里面转出来一个男子,一身洋西装,模样俊美,风姿倜傥,脸上微微带笑:“诸位请坐,外面风大,坐着喝杯热茶。”
金碧芬审视了他一番,倒像是个留学归来的斯文人,点头谢道:“打搅了。”
周佩芬脸上蜡黄,也带着笑颌首示意。
“我们是从沪上过来的,我姓金,这是我的二姐。”
金碧芬有意模糊自己的来历,只简单介绍。
那男子也不追问,点头道:“敝人姓王。幸会。”
他说着,朝里头喊了一声:“达令,来客人了,你不出来见一见?”
那帘子浮动,只见着一个俏丽婀娜的身影晃动,帘子叫人轻轻挑起,一个穿着鹅黄色洋装连身裙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手里端着托盘,上头放茶壶杯盏,半侧着脸,小心护着。
金碧芬忙起身:“客气了,我们来避雨,是我们打搅得很,还要叫主人家费心......”
她一句话未说完,那女子的脸抬起来,对上金碧芬的双眼,金碧芬张着嘴,瞪大眼睛望着来人,露出惊骇之色。
周佩芬也惊愕的,定定望着眼前人。
“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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