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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难


  萧赜难得清闲,晌午的时候,呆在裴惠昭院子里,与她坐在凉亭里下象戏,萧长懋于是也带着萧子良寻到凉亭里,坐在一旁,看着父王与母妃对弈。

  对弈本无身份高低贵贱,萧赜也已事先同裴惠昭叮嘱过,此番对弈,各凭本事,谁也无需让着谁。

  可裴惠昭却始终觉得做妻子的该事事都从夫,下棋自然也该以夫君为先,所以,她便总是偷偷摸摸的让着萧赜。

  萧赜原先也以为裴惠昭是真的输了,可三四局下来,他便也瞧出了裴惠昭是故意输的,如今自然愈发觉得无趣了。

  正当此时,尹略忽然领着一个宫中的内监脚步匆匆的走过来,禀道:“殿下,宫里头来人了。”

  萧赜回首,就见内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更是满脸通红,他的脸红并非羞红,而是蒸熟了的红,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热得。

  内监首先向萧赜行了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起来吧,”萧赜认得这内监是式乾殿,如今寻到太子府来,想必是萧道成又传召他了,他问:“可是父皇传召孤?”

  “是,”内监说话间,上气不接下气的,言道:“陛下急召!殿下快随奴婢走一趟吧。”

  这个时候派人来传召,萧赜着实诧异,何况又是急召,萧赜本能的侧首与裴惠昭对视了一眼,而后又看向内监,试探般的问:“可知父皇为了什么事召见孤?”

  内监想了想,吞吞吐吐的说道:“这……奴婢也不大清楚,不过……接到陛下口谕之前,奴婢听到陛下与中贵人说起南境战事,好像是扶南国突袭九真郡,有好几个县都已经失守了……”

  萧赜闻言,心中顿生失意,又起了一股火气,一提到战事便急着召他进宫了!萧道成的意思,他岂会不知?

  他顿了顿,才回道:“知道了。”

  坐在对面的裴惠昭,虽是个不懂政事的妇道人家,可听闻此事,也已猜到了萧道成此时传召萧赜究竟所为何事。

  “殿下……”裴惠昭愁容满面,轻声一唤,萧赜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孤很快就回来。”

  萧赜说罢,便站起身来,跟随内监一道离开,进了宫去。

  裴惠昭望着萧赜走远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声,只道:“人人都觊觎兵权,可兵权又是什么好东西!”

  只要能与萧赜长相厮守,裴惠昭可谓是什么都不求了。

  可萧赜手中有兵权,这便注定了他们夫妻二人要分居两地。

  上一回,萧赜被派去北境驻守梁郡,这一去,便是三年,得亏是太长公主过寿,才得以召他回建康。

  如今这一去,不知又是多久!

  试想那长沙王萧晃,自陛下建元,便被派去了九德郡,今已五年之久,至今未能回京。

  裴惠昭又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只希望殿下不要接旨才好……”区区一个扶南国,本就不值一提,入侵九真郡也就罢了,竟还失了几个县,若当真如此,自有九真郡郡守处理此事,还需得着萧赜大老远的从建康赶过去?

  倘若九真郡郡守早已无力与外敌抗衡,那即便萧赜赶过去了,怕也是无计于补,要知道,九真郡地处南境,与扶南、真腊两国接壤,即使是快马加鞭片刻不停歇,跑个两三个月也未必能赶到。

  怕不是萧道成为了支走萧赜,借着这回的战事,正好将他打发走,还是在南境!

  那九真郡可是比梁郡远得多了,倘若日后朝中有什么棘手之事,抑或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萧赜赶都赶不回来,倒是萧映和萧晔,近水楼台先得月!

  萧赜进宫后由内监领着去了式乾殿,到了式乾殿,就见萧道成正坐在上面,他走到大殿正中作揖行礼,字正腔圆的说道:“儿臣,参见父皇。”

  萧道成微微侧着身子倚靠在凭几上,双目微闭,显得有些精神焕散,听萧赜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他这才慵懒的睁开眼,却是漫不经心的问:“知道朕为何急召你前来?”

  萧赜顿了顿,回道:“儿臣愚钝,望父皇指点。”

  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

  萧道成冷笑两声,说道:“你不知道?那朕便告诉你。”

  他说着,这便抬手示意曲平扶他起来,而后慢悠悠的走下来,朝着萧赜走近,继而说道:“扶南国突袭九真郡,郡守朱周不敌,现如今,松原、高安、建初、常乐四个县已经失守,朕召你前来,是要你带兵前去九真郡支援。”

  萧赜面色冷淡,略微垂眸,良久才开口问道:“为何是儿臣?”

  自古太子不将兵,这虽不是什么规矩,却也是历朝历代的君王都认可的默契。

  皇帝御驾亲征,要么,太子监国,要么,太子随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太子掌兵,听命则是不专,不听命则是不孝。

  若说当初派他去驻守梁郡,是因为他大逆不道,所以将他贬谪北境,他倒是可以理解,可如今他并未犯错,带兵出征,他自然不能接受的。

  还是……又想借此机会将他调离建康……

  “你还有脸问朕?去年扶南国屡屡犯境九真郡,你说要颁布召令,敞开国门,容许扶南国商旅入境贸易,当时朕就觉得此事处理得不妥,如今倒好,果然出事了,那些人,冒充成商旅,混进九真郡大开杀戒,险令南境失守!朕不派你去收拾这个烂摊子,还能派谁去!”萧道成越说越恼,似乎真的是让萧赜气坏了。

  “可是……”可是当初要求主和的,是他萧道成啊!萧赜未敢言明心声,只是低下头,并不言语。

  想当初他献上此计时,萧道成可是连说了三个“妙”字,至于“不妥”二字,萧赜当时却是连听都没听过。

  他如今倒是说起“不妥”了,这……这不是马后炮么!

  “可是什么?”萧道成看着萧赜,神色颇是威严。

  萧赜终究还是没敢指责萧道成的不是,他只道:“父皇,九真郡距此路途遥远,绝非一时可达,儿臣以为,应就近调兵支援,而非从建康派兵。”

  “你这是在质疑朕?”萧道成脸上有些怒色。

  “儿臣不敢,”萧赜原本微微低着头,这下说着,反而略微昂首了,他面不改色的说道:“只是九真郡地处南境,临近几个州郡诸如交州、宋平郡、九德郡,皆是边关,地方兵力强盛,足可派兵支援,父皇自也不必煞费苦心,将儿臣调过去。”

  “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个道理,朕比你清楚,可临近几个州郡地方皆各司其职,朕不想拆东墙补西墙,毕竟地处边关,难保不是附近几个小国觊觎交州这块大肥肉,而合起伙来调虎离山,使诈算计咱们!”

  话毕,萧赜有些沉默,良久才接话,却是忽然跪地,冷冰冰的说道:“父皇在上,请恕儿臣,不能从命。”

  他说罢,便重重的叩首。

  “混账东西!”萧道成一肚子的火终于忍不住发出来,骂了一句,萧赜跪在地上,毫无反应,萧道成自然愈发的焦躁,说道:“这可是你捅出来的篓子!你不去谁去?难道你指望朕找别人给你擦屁股?”

  这本是欲加之罪,更是无稽之谈,萧赜如今愈发怀疑萧道成今日这般,只是想找个由头将他调离建康。

  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望着萧道成,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直言:“父皇是希望儿臣此去九真郡,日后便永远驻守在那里,就像当初驻守梁郡一样,是么?”

  “你……你胡说什么……”萧道成看着萧赜,可谓是一脸茫然,显然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思。

  萧赜说道:“太子不掌兵,父皇却要儿臣带兵出征,这不就是想赶儿臣离京么?”

  “好,”萧道成不住的点头,言道:“既然你说太子不掌兵,那你就把手上的兵权交出来,朕自会派别人带兵去九真郡支援。”

  萧道成的确有心想收回萧赜手里的兵权,可他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收缴兵权,便借着九真郡的战事,想出了这么一招。

  他对萧赜,总还算了解,他也深知,派萧赜去九真郡平乱,他必定不肯,情急之下,他还会以太子不掌兵为由拒绝,这个时候,他萧道成自然而然就可以提及收回兵权之事了。

  萧赜愣了一下,他如今总算得知萧道成的心思了,原来竟是冲着他的兵权来的!

  “带谁的兵……”萧赜已然僵住,唯恐萧道成一张口,说带他的兵。

  果不其然,萧道成回:“要你的兵权,自然是带你的兵!”

  萧赜冷不防哂笑一声,他原以为,萧道成是想从建康调兵前往九真郡支援,谁曾想,他竟是要从梁郡调兵!

  梁郡!那可是在北境啊!从北境调兵前往南境,这说出来多可笑!

  为了收回他的兵权,父皇可真是煞费苦心!

  “兵符……兵符不在儿臣手上,在梁郡官邸,”萧赜低着头,垂头丧气,似乎很是绝望。

  他舍不得兵权,也舍不得耽误九真郡的战事。

  兵符一事,回得半真半假。

  可萧道成却是丝毫不信的,冷笑道:“兵符这样重要的东西,你会把它留在梁郡?”

  “儿臣并无虚言,请父皇明察!”萧赜再次叩首,言辞恳切。

  萧道成见他既不肯答应带兵去九真郡,也不肯交出兵权,索性撂下狠话,言道:“不要说了!朕给两天时间,要么,你亲自带兵前去九真郡,要么,你交出梁郡的兵权,朕派别人过去。你自己权衡。”

  他说完,便转过身去,背对着萧赜,萧赜亦是沉重的站起身来,失意道:“是,儿臣告退。”

  萧赜回到太子府,直奔了书房去,尹略也跟随其后,紧闭房门。萧赜走到墙角的书柜前,在最底层的木板与地面之间的夹缝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锦盒,里头安安静静的躺着他的兵符。

  可这兵符,却只有一半。

  原来萧赜早在回建康之前,就已预料到如若他能留在建康,萧道成必定会忌惮他手中的兵权,于是将兵符一分为二,一半随身带回建康,另一半,则留在梁郡官邸。

  所以,他今日回答萧道成的话,的确半真半假。

  “殿下,这兵符不能交出去啊!”尹略说得语重心长,他也深知作为皇子,手中握有兵权,究竟有多重要,况且,驻守在梁郡的兵力,先有谢昱的旧部,后有他招兵买马,那可都是他们的心血啊!

  萧赜重重的合上锦盒,忿忿道:“可若是不交出兵权,孤便要亲自带兵去九真郡,你觉得,孤这一去,日后还能再回建康么!”

  “可……可这兵权何等重要!今日若是交出去,可就再难收回了!”

  萧赜闻言,只闭目轻轻叹了一声,他再睁眼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将锦盒塞到尹略手里,而后就快步走出书房。

  尹略见势,匆忙将锦盒放回原处,而后也紧跟着他出去。

  主仆二人才走出玊园迎面就碰上裴惠昭,裴惠昭见萧赜神色匆匆,自然不解,忙唤:“殿下!”

  可萧赜却是无暇多理会她的,只道:“孤去找谢徵。”

  他说罢,便也头也不回的走了,裴惠昭一向是敏感的性子,她看不到萧赜的匆忙与慌张,只听到萧赜说要去找谢徵。

  所以,在她看来,萧赜对她置之不理,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仅仅只是为了去见谢徵。

  而一旁的邱氏也同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素来喜欢挑拨离间,煽风点火,闻知萧赜要去找谢徵,便又裴惠昭耳边吹风,说道:“娘娘,您看殿下,这么着急去找谢徵,还不知为的什么事呢。”

  裴惠昭并未接话,邱氏紧接着又说道:“这天色也不早了,那个谢徵,也不知究竟使了什么狐媚子术法,把殿下迷得整天不着家!亏娘娘还想与她交好,她呀,表面上同娘娘客气,背地里却……”

  “好了!你别说了!”不等邱氏说完,裴惠昭便出言打断,气鼓鼓的转身回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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