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兵法韬略,纵横军阵
营寨二十里外。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淳于琼带领的八百精锐正在树林中奔驰。
株株盘虬错节的巨树枝繁叶茂,粗如儿臂的枝丫交错纵横,对寻常军队来说,是绝大的阻碍。
但其中绝不包括西园军。
这些军士甚至连火把都不用,仅凭能在夜间视物的超凡目力辨认前路,再用灵活的身手,在林木间如行云流水一般挪,荡,翻,纵。
所谓“攀岩历峦,如履平地”一语,对他们来说,绝非任何恭维,而是切切实实地描述。
刀剑甫碰撞,便在刹那间交击数十次,金铁铿锵之声接连响起,一蓬又一蓬的电光、火星在黑夜中飞溅又熄灭,照得两人的面容明灭不定。
所以,他就像一块厚重的静寂岩石,默默承受着海浪与潮风的侵蚀,等待着那唯一出手的机会。
就像是一头久住山林间,吞云吐雾,食松饮露,不沾人世风尘的仙鹤。
这正是兵仙所遗神功,《万军横世篇》!
《万军横世篇》乃是兵仙韩信在楚汉争霸后,化用这史无前例的激烈战事,而创出的兵家第一流绝学。
只听风声呼啸如大潮拍岸,卷动林叶,激起松涛阵阵,草地上的坚韧绿草也被碾断,吹飞。
他的每一剑,都是当空划出一横或是一竖,且剑气沉凝,久久不散,就像是在布置一面棋盘般,逼得叶横舟只能在这纵横十九道的空间里腾挪闪转,勉力相抗。
这些断裂的草木、破碎的石头,被这股力量碾得越发细碎,化作不可计数的粉末,在烟云内部不间断地旋转、碰撞、摩擦,激射起连环炸开的火光与电芒。
纵然明白自己身处阵中,叶横舟也并未有丝毫慌乱,就连身后那把赤剑也未曾动用,只凭雷刀对敌,虽是进取无力,却也能守得周身一时不失。
不见他如何动作,便有一道森然剑光自鞘中猝然迸发。
叶横舟周身萦绕的雷火烟云在这一剑前,就像是飘絮般纷乱,他用来扰乱军阵浊气的秘诀,正是一個“烈”字,一个“纯”字。
可现在这一剑,却只将一个“锐”字发挥到极致,便令叶横舟先前施展出的一切手段,都难以为继。
自从进入此界以来,叶横舟实在是听得太多,那些巅峰强者们的故事,一腔灼热战志早就憋得不耐烦了。
他的身躯猛然膨胀起来,就像一只人立而起的大熊,大腿皮膜下仿佛有条条钢筋贲起,整条腿也似长了尺许。
这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为困难。
淳于琼虽然看出叶横舟还有所保留,手中剑招却是一招利过一招,一剑强过一剑,兵家向来有“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的说法。
可面对那仿佛天昏地暗、遮天蔽体的恢弘一击,他们却仍免不了惊骇莫名,胸中仿佛压着万钧生铁,身子沉重,就连心念都凝滞片刻,难以思索。
气流狂飙鼓荡,裹挟着草屑、碎石,形成一片足有数丈的厚重烟云。
那块足有数尺见方的坚实山岩,猛烈地一晃,赫然从中炸开,噼里啪啦地碎成四散纷飞的石屑、齑粉。
轰然一声,凝成一片的浊气形相猛然摇晃,军阵中起码有百来人被这股雄劲直接撞倒,难以起身,其余人也是感觉四肢百骸震动不已,短时间内难以作战。
——怪不得白骑说兵家武道污染性强,先前对战褚燕、赵延时还不觉得,现在看来,原来是他们功行尚未到家。
这一步,让淳于琼足足跨越了两丈距离,震起无数浮尘泥土,他一剑直劈叶横舟头顶。
此时对付同样手持一把相似雷刀的叶横舟,在淳于琼看来,则是再恰当不过。
劲风锐气奔涌如帚,扫过两人脚下草坪,发出猛烈的穿林打叶声,锐风呼啸,就连位于战场后方密林的株株古木,亦裂开道道深深凹陷的平直斩痕。
冲出这片树林,淳于琼视野豁然开朗。
如果说这些浊气在这些军士手中,是一块只能用来砸人的生铁,那淳于琼就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之熔铸、打磨成了一把锋锐至极、吹毛断发的绝世剑器!
用于维系烟云形状的凝练真气直接被斩断,锐光长驱直入,顷刻间欺进叶横舟身前三尺,然后撞碎在一片涌动的雷光狂潮中。
据传“象戏”一经创出,当即风行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好汉子,都是因这他人眼中的“游戏”,而了解兵家之道,兵仙为推广兵家之用心良苦,一至于斯。
《万军横世篇》中的武学,虽看似是技击杀伐之术,却实是军阵用兵之道。
今宵明月,天心正圆,月色洒落,清辉如水,流淌在这山坡上,若明若暗,好一片清净地。
那道人身披黑白相间的华服,袖袍鼓荡,脚踩山崖绝壁、嶙峋怪石,头悬一轮冷冽玉盘、清辉旷照,气质飘然脱俗。
他是以身躯承接了方才那些西园军士们逸散的浊气,再在这出剑、踏步的刹那间,将其化作这一道剑气。
可他却还未遇见任何一个,能让自己全力出手迎战、势均力敌的强者,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遗憾。
饶是如此,众人毕生苦练而成的浊气却仍是自行发动,墨灰色烟气流泻涌出,连成一片,如龙蛇盘踞,腾动扫荡,与那山岳般倾覆而下的雷火烟云正面对抗。
这正是叶横舟在与赵延、褚燕等人交手后,根据此界兵家武道之特点,研发出来的招式。
可淳于琼本是武人,此次更是为战而来,怎会有闲情逸致赏景感怀?
叶横舟用来破解他们的方式,就是用性质暴烈刚猛、凝练精纯之处,胜过军阵浊气不知多少的纯阳、飞瀑之力,来引发一场爆炸,强行将之炸开。
因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分明透露出强烈到难以抑制的旺盛斗志与蓬勃战意。
蓝紫刀光横空迎上中兴剑,碰撞刹那,一阵沉闷如霹雳的炸响,不由分说地灌入两人耳膜中。
这一剑直指叶横舟头颅,沉黑剑气奔流,宽约四指,尖峰却是凝为一点,利如针锥,仿佛是以剑作笔,横空一划。
数百人的兵家浊气凝成一片,的确如张晟所说,几有滔天之势,若论体量,饶是叶横舟奋起毕生功力,仍是不足与之相比。
“神兵?!”
淳于琼心有所感。
此人绝非清逸闲散、嬉戏白云的仙鹤,而是一头欲要搏击长空、纵横天地的鹏鸟!
兵家浊气本就不以精纯取胜,在数百人之浊气连成一体后,虽然体量称得上是磅礴浩瀚,可其混杂纷乱,亦是被放大数百倍,就像是一条泥沙俱下的江河。
淳于琼虽惊却不乱,沉喝一声,向前迈出一步,无数逸散的墨灰浊气如凝如条条小蛇,从他的七窍中钻进去。
寒光森然入眼,叶横舟只觉眉宇一凛,手中雷刀横斩。
首先,这些浊气并未在同一时间,立刻涌入淳于琼体内,而是逸散在周遭,既能将战场改造得更加利于兵家武学发挥,又能在淳于琼消耗后,及时补充进他体内。
横斜拦截的粗大树干,缠绕悬挂的青碧藤蔓,硕大坚硬的嶙峋怪石,皆是他的借力之处。
他正在思考对方的武道。
而韩信,则是将这种结阵之法与练兵之法结合,令全军同练一门功夫,再改编上古传承的各类阵法,达到了“用兵多多益善”的境界,所以他才被称为“兵仙”而非“战神”。
四周是壁立如削的险峻断崖,肥厚的树叶与缠生的蔓条,编织在低矮的山坡上,形成一片宽阔的绿毯草坪。
当初霸王正是受此招压制,才难以脱出重围,最终不得不被磨尽一身血肉,含恨而死。
炽盛金阳与湛蓝雷光在烟云中此起彼伏,就像是一头雷光凝形,地火铸身的恶兽,朝着军阵猛地吞噬而去。
这其中的奥秘,叶横舟已渐渐有所明悟。
叶横舟露出两排白牙,露出一个肆意酣畅的笑容,他饱提真气,浑身上下都像是燃烧着炽热的斗焰,衣袍一震,双袖鼓荡,反足踏在石壁上,借力向前长掠而去。
所谓大武为兵法,大文为韬略是也。
《万军横世篇》同样暗合象戏之道,由纵、横、卒、车、马、炮、士、相、将等九种部分组成,淳于琼此时所用的剑术,正是“纵”、“横”两部。
他能胜,就胜在用兵之法上。
中兴剑上凝着浓郁光彩,那光芒黑红交织,像是饱饮鲜血后,残留下的暗沉血迹。
看到这批军士、以及领头那名持剑武将的刹那,叶横舟眸中光火大盛,
与先前对付赵延与褚燕时,单纯的宣泄不同,叶横舟一见淳于琼,就知道这是一名功力深湛的剑术高手,便毫无保留地施展出了“飞瀑掌之“狂潮辟野”,配合雷刀本身蕴藏的怒雷电劲,全力斩出。
——现在就有这样的对手!
其次,叶横舟已经发现,淳于琼用来承载这股浊气的,并非只有自己的躯体,还有手中那把中兴剑。
可当淳于琼看见那张脸、那对眼眸时,便立刻推翻了方才心中的全部印象。
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既是武功,也是兵法,更是剑术。
——淳于琼,就是一个能看出这些破绽的高手!
在叶横舟翻然一掌,直撼整座军阵时,淳于琼的面皮也被狂风吹得抽搐不已,紧缚盔下的发丝都挤出几缕来,每一块甲片都在鼓荡气流中铿锵铮鸣。
叶横舟竟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这支精兵前进的冲势给阻断!
须知道,在兵仙之前,兵家虽有结阵集众之法,可受限于统兵大将本身的武学修为与体魄,这种加持也总有上限,难以真正达到理想中的效果。
这招以这种力量混杂的军阵为对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可面对同级高手时,就会暴露出蓄力时间长、难以控制等缺陷。
可武道之争,又岂是单纯比较体量?
如果说他们的浊气是烟云、是雾潮,那叶横舟的真气,就是不折不扣的火药、炸弹!
雷火烟云里,本就携带有极多不稳定的物质,又有纯阳、飞瀑二气在其中争锋相对、寸步不让地冲击,此时一与八百名西园军士的浊气碰撞,登时爆发开来,释放出其中所蕴含的毁灭性力量。
可他的眼睛却始终聚焦在叶横舟身上,右手更是稳稳按住腰间剑柄,没有调动丝毫浊气,仅凭一具千锤百炼,如钢似铁的体魄来抵御这股冲击。
若单论个人武学修为,兵仙虽也是一世之雄,却无论如何也比不得霸王这等横绝千古的强人。
淳于琼右手持剑,他的手臂就像不需要屈伸一般,仅仅只用手腕翻转,便能催发出一道又一道势大力沉的剑招。
叶横舟能够感受得到,淳于琼这一剑中的奥妙。
他的目光,只注视着自绝壁上飞掠而来的道人。
有雷刀之力做暗手,他根本不怕对方窥出破绽,趁机袭击。
淳于琼虽远没有触及到如此至境,却也能将这八百人的浊气稳稳承载下来,且运用得如臂指使一般,
以如此力量,施展出“纵横”剑术,淳于琼就像给叶横舟凭空打造出一座监牢囚笼,将他牢牢困锁在其中。
就在爆炸彻底发生时,淳于琼眸光一亮。
按照常理来说,以淳于琼的体魄修为,应该不至于能够承载如此多的浊气,更遑论将之运用自如,可他偏偏就能做到这一点。
在作战时,那把剑就像是淳于琼身体的延伸,能够分担他的压力,更能帮助淳于琼将散乱的浊气凝练成无坚不摧的剑气。
这便是叶横舟之所以明知对方阵中有高手,却还敢冒险使用如此绝学的原因。
整片军阵就像煮沸的油锅一般,喧哗声、铁甲铮鸣声、惨嚎声交杂在一起,响彻整片山林。
淳于琼虽然同样看不明白,叶横舟究竟练的是兵家浊气还是仙道清气,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将自身功力修得暴烈若斯,却深深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再而竭的道理。
为后来人能够更好领悟这门武学,兵仙还创出一门老少咸宜的的游戏,名为“象戏”也即象棋,用来演化兵争之势。
众军士的确是久经战阵之辈,在叶横舟骤然出手时,已齐齐列阵,军容肃穆,军威鼎盛,
就是说,兵家大将一旦在战场上占据优势,就很容易能够慑敌胆气,很轻松地将优势转化为胜势。
所以,在此界兵家大将的争斗中,很少有人会将先手让出去,只为观察对方武学,多数都是讲究不鸣则已,发则必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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