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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九章 安南郑氏的转变


1681年8月5日,新郑港(今越南鸿基港)。

        船只刚刚靠上码头,齐国黑衣卫驻安南地区负责人、翎麾校尉(中校)陈丰年便迫不及待地一跃而下,跳上岸边,稍稍稳住身形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虽然经常随船跑海,但从小就对海水产生的恐惧感却丝毫没有减弱,总觉得自己会在下一刻坠入深邃的大洋之中。不过,身为黑衣卫中层军官,也只能勉力克服这种心理恐惧,并努力在下属面前表现出完全适应行船的样子,维持自己的长官形象。

        码头上负责维持治安的十几名郝氏军兵见到有几名齐国军官登上码头,立即将附近众多的安南苦力和闲杂人等拦在边上,唯恐冲撞了上国的“老爷”。

        “长官,新郑港看着一切正常,郝氏对我齐国出入港的船只也未曾有任何限制行为。而且,瞧着码头上的情景,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入驻更多的军兵。”随行的情报分析官、仁勇校尉(中尉)关维成低声说道。

        “他们若是往新郑港加派军队,岂不是更显得做贼心虚了?”陈丰年冷笑一声,“再者而言,就凭郝氏拥有的那么点人口,他们能派出多少军队来防守新郑。若是我齐国真的要夺取该地,他们守得住吗?”

        “长官所言极是。”关维成附和道:“这郝氏向来恭顺,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竟然……”

        “关校尉!”陈丰年厉声打断了关维成的话语,抬头四下看了看,然后冷冷地瞄了他一眼,“身为情报人员,需知祸从口出!”

        “长官,卑职知错了。”关维成立时低头认错。虽然码头值守的郝氏军兵已经将他们四周的闲散人员尽数清空,但谁能保证远处观望的人群中,有没有人会那种神奇的唇语术,仅凭他的口型,便套取了他所说的重要信息。

        “无需多言,立即前往我黑衣卫驻新郑的办事处。”陈丰年说着,迈步朝码头东侧的公事房走去,准备去寻一辆代步的马车。

        乾武二十年(1662年),郝氏在齐国的授意下,奇袭安南广宁府锦普(今越南鸿基港),并在齐国提供的大量火器支持下,数次击退安南郑氏的反攻,硬是将这块位于海岸边的地盘牢牢占据。

        待局势稍稍稳定后,郝氏征发了大量的安南人于此间开挖煤矿,然后一船一船地卖给南平的齐国人,除了换取必要的武器军械,还籍此取得了齐国人的武力护持。

        乾武二十六年(1668年),郝氏又将锦普东北方向的云屯岛占据,进一步巩固了他们在安南东北沿海地区据有的武装实力。同时,郝氏也切断了安南与广西之间的陆路联系,使得安南郑氏若要朝觐参拜天朝,不得不绕路云南,或者走海路,方能进抵两广。

        安南郑氏在南有广南国随时的北进威胁情况下,始终不敢集中所有力量以清除位于侧后方的郝氏,收复凉山和锦普、云屯岛等地,同时也忌惮于郝氏身后的齐国,只能忍下无尽的怨忿,默认了目前这种情形的存在。

        安南郑氏曾数度派出使团前往南京,朝觐大明,及至后来的大秦,期望能获得天朝的实质性帮助,促其统一。但遗憾的是,天朝上国自有难处,需要面对西北和北方两个方向的游牧势力威胁,暂时无力向南,自然无法给予他们足够的支持。

        因而,这二十年来,郝氏虽然夹在大秦和安南两大地区强国之间,但他们在齐国的庇护下,小日子却过得相当滋润。

        凉山及北部地区,林木资源丰富,有大量珍贵的黄檀木、红木、黄花梨木,以及造船所需的柚木,而已被更名为新郑的锦普一带拥有储量巨大的煤炭,这一切都给郝氏带来了源源不断收益。

        出于花钱买平安的心理,郝氏将木材和煤炭贸易权统统赋予齐国商人,以贿赂对方能为郝氏永久割据越北,提供可靠的安全保障。

        然而,郝氏的第一代郝尚久、第二代郝尧同,以及第三代郝昌志都能识情知理,明辨大势,知道唯有攀附齐国,才能保全凉山政权,维持郝氏家族的长久富贵。可是,新近上位的第四代当家人--郝元丰却不知受到何人蛊惑,突然要改弦易张,转投大秦,举越北之地归附朝廷。

        安南黑衣卫负责人陈丰年收到消息后,立即匆匆赶到新郑,了解具体事宜。尼玛的,我齐国经营郝氏二十余年,正要结出丰硕果实之际,怎么到头来却要便宜了秦国?

        “回长官,根据凉山黑衣卫密探发来的诸多消息,可以初步证实,郝氏异变之前,郝元丰不曾受到任何人蛊惑。做出举地投附秦国的行为,乃是他个人做出的决断。”黑衣卫驻新郑负责人、御武校尉(上尉)黄正德郑重地说道:“另外,综合桂林和广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针对这件事,秦国方面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似乎对郝氏的异变毫不知情。”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说明郝元丰此举,乃是个人的发疯行为喽?”陈丰年不无嘲讽地问道。

        “长官,据凉山那边的探子回报,郝元丰少年时期曾师从广西大儒孟伯原,精习儒家百学,深受忠君思想影响。”黄正德说道:“卑职以为,他做出以越北之地投附秦国的行为,可能是想以此来践行儒家大一统的思想理论。”

        “郝元丰要做大秦天朝的忠臣孝子,那么,凉山的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凉山绝大部分文武官员是坚决反对郝元丰的决定。但十天前,郝元丰公然处死了六名官员,并将六名官员的家属尽数发配为奴,大大震慑了那些持反对意见的维持派。此时,凉山上下,想来是不敢再有人公开反对了。”

        “这么说,郝元丰将如愿以偿地带着投名状,向秦国以表他的赤胆忠心了?”

        “长官,你这么说,可就有些小看属下的能力了。”黄正德笑着说道:“目前,我们驻凉山黑衣卫办事处就此次事件,初步拟定了一套解决方案,请长官予以决断,卑职当携弟兄们以最迅疾速度将其付诸实施,妥善处理郝氏异变之风波。”

        “好!”陈丰年赞许地看着黄正德,“此次事件若得以顺利解决,我黑衣卫安南分部将给你记首功,并报送本土总部,予以全员通报嘉奖。”

        “卑职不敢贪功,皆赖弟兄们群策群力,多方筹划,周密布局,方能制定相应后备预桉。”

        “很好!”陈丰年对这位不贪功,并且还能为下属着想的负责人愈发喜欢,准备待此间事了,便将他召到南平着力栽培一番,假以时日就能独挡一面了。

        “驻守新郑的近卫统领郝昌祎乃是郝元丰的嫡亲叔叔,郝尧同在世时,就以勇武坚毅的性格,备受宠爱,不过其母出身南宁青楼,地位低下,最终未能继承谅山的统领之位。”黄正德说道:“如今,整个谅山局势暗潮涌动,那些希望维持现状的文武官员开始频频接触郝昌祎,意图说动他起兵杀回谅山,废黜郝元丰,保持目前割据的地位。”

        “郝昌祎心动了?”

        “没错。郝昌祎五日前寻到我们,以期获得我们齐国的支持,准备暗袭凉山,擒杀郝元丰。”

        “凉山城中的军队不下三千人,郝昌祎能攻的下来吗?”

        “当然,仅凭郝昌祎所部一千五百余兵马,肯定攻不下防守严密的凉山城。”黄正德笑着说道:“但我们黑衣卫却可以帮他将凉山城门主动打开,迎接他所统带的兵马入城。另外,安南商社上半年的贸易结算款项,大概有四十多万元,可以全部转交给他。造反嘛,手里有点钱,总规办起事来要便利得多。”

        “郝昌祎为人如何?”陈丰年点点头,认可了他的建议,“别到时候把他扶持起来,给咱们又添乱。”

        “长官,大可放心。”黄正德笃定地说道:“这家伙十几年前倒是有一股雄心壮志,想做出一番惊天伟业。但现在嘛,除了想尽力维持目前郝氏所拥有的财富和势力,已不作他想。另外,他驻守新郑数年,常年跟咱们打交道,已熟知我大齐实力,心里自然拎得清,在这片地区该依靠谁,才能苟活于世。”

        “既如此,那就一切依照你们所拟定的计划行事吧。”

        8月14日,郝氏谅山政权驻新郑近卫统领郝昌祎率一千精锐士卒,四日间疾行近百公里,突然杀至谅山城。

        在内应的协助下,郝昌祎突入城中,并迅速袭破谅公府,将郝元丰及其家人、亲信、卫士等五百余人,尽数斩杀。

        8月15日,郝昌祎在谅山城中数十名文武官员支持下,继谅国公之位。随后,下令封锁与广西之间所有陆路通道,全境实施为期十五天的宵禁。

        与此同时,两艘隶属于齐国安南舰队旗下的战舰突然出现在下龙湾海域,籍口打击沿岸海盗,为过往商船实施武装护航。

        此举,顿时引得安南东北沿海地区局势陷入紧张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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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16日,东京(今越南河内市)。

        大黎王朝实际的话事人、西定王郑柞充分继承了父亲的长寿基因,此时已年届75岁高龄,却仍旧牢牢地把持着大黎朝的大小政事,并为安南的统一大业而继续殚精竭虑。

        “齐国人的舰船有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郑柞将手中的文牍轻轻地放在桌桉上,抬头看着兵部尚书陈方良。

        “回殿下,齐国的舰船只是在海边往来游曳,并无做出其他举动。”陈方良躬身奏道:“臣等据此推算,齐国此举,实为谅山郝氏张目,以防我朝趁郝氏内乱之际,出兵北上,收复谅山等失地。”

        “哼,齐国人!”郑柞冷哼一声,脸上显露出一丝愠怒,“我安南统一大业,至今未遂,皆为齐国从中作祟。其心若昭,狼子野心,实乃我大黎朝百余年间之大敌!”

        “殿下,息怒!”陈方良慌忙俯首拜道:“齐国船坚炮利,控扼海上,我大黎朝切不可与之轻启战衅,以免战火荼蘼沿海之地。为今之计,唯有缓缓图之,朝中上下励精图治,积蓄实力,待其露出稍许疲态,方可予以雷霆一击,从而复兴我大黎王朝,最终一统安南。”

        “缓缓图之?”郑柞捋了捋颌下花白的胡须,不由苦笑一声,以他古稀之年,又能熬到几时?

        “父王,其实以郝氏目前据有的态势,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结果。”世子郑根躬身施礼道:“若是,任由那郝元丰小儿举越北之地,投附大秦,那我大黎朝或将永失其土,再难收复。”

        “哦,世子所言,可是认为大秦会欣然接受郝元丰的举地投献,并将越北之地纳入天朝辖下?”郑柞眉头一挑,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

        “大秦承德帝自继位以来,惰于政事,一味纵情享乐,朝中政事皆委于内阁六部。”郑根小心地奏道:“如此,承德帝于朝堂和民间,风评甚为不佳。倘若,郝氏突然举地归附,对大秦而言,不啻为开疆扩土,德政远播的最好彰显。故而,为了贪其功,显其名,承德帝必然会将投献的越北之地,纳入朝廷辖下,置官理民,进驻大军。”

        “世子之言,也不无道理。”郑柞点了点头,随后长叹一声,“但此番郝氏一番变动,未有太大更张,一切又恢复如旧。我大黎王朝闻之,也只能徒奈如何呀!”

        “父王,只要谅山、锦普、云屯等地仍旧在弱小的郝氏手中,我大黎虎视其侧,必然会有机会将其尽数夺回。”郑根颇为自信地说道:“为今之计,我大黎当致力于朝政革新,摈除国内各项弊政,图变图强,努力积蓄实力。”

        “世子,有心了。”郑柞沉吟片刻,抬头扫了一圈殿内文武百官,然后开口说道:“孤年岁已高,难以理事。从明日起,世子代行主持朝中政务,各部臣工所管事项,皆向世子奏报、听判。”

        “臣等谨遵王命!”群臣立即俯首叩拜,齐声应诺。

        “父王,儿臣提请朝廷与南方阮氏行秘密和谈之举。”

        “……嗯?”郑柞闻言,立时皱起眉头,锐利的眼神直逼郑根。

        世子此举何意?

        郑柞在位三十多年来,数度举兵南征阮氏,就是想统一安南,完成父祖几代人的夙愿,但屡屡损兵折将,还一度招惹上了齐国,被人家攻破了东京城,逼着签订城下之盟,这可是他为政以来,最大的败笔,让他始终引以为恨。

        “父王,《诗经》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郑根轻声说道。

        郑柞听罢,顿时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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