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三十九)
陈既兴就这么逃了。
还是带着见了血的柴刀逃走的。
究竟甚的辰光逃走的,谁也说不清,太湖只知道等他们俱都回过神来,他就已经不见了。
然后带着大黑深一脚浅一脚的找了一路,连个脚印都没有,只能猜想着许是他们正张皇失措的辰光。
当时大伙儿都被骇住了,满脑子都是桑硕,谁还顾得上他。
至于究竟跑到哪儿去了,村上人倒是被陈既兴他娘那一嗓子喊得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听说半夜三更的闹出人命来,尤其动刀的还是个小崽子,更是骇了一大跳,赶忙山里水里大弄乾坤地找了半宿。
听太湖这意思,就是这会儿还有好些人撒在外头还没回来。
可眼看着天都亮了,陈姓人知不知道陈既兴的下落不好说,总归太湖这是一点音讯都没听说的。
到底淌下了眼泪:“灵璧,都是我不好,我该看牢了他的。”
后悔的已经抽过自己两嘴巴了,为甚的当时没将陈既兴捆上。现在好了,饶是伯娘想同他娘老子理论,不但失了先手,反倒还要被他们倒打一耙子。
鬼使身材跟了过来的芙蓉一脚迈进户琴,就看到哭得兔子似的太湖,不由叹了一口气。
人跑都跑了,这会子哭又有甚的用。
正要上前安慰,太湖已是瞧见了她,却是下意识地就不想叫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急忙转过身去,抬起胳膊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可对面床上就是脸色煞白的桑硕。
眼泪水越淌越多,偏偏不敢哭出声音来,只能拼命咬紧牙关,拽着灵璧的衣袖,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儿:“我就该也削掉他一个脚趾头的!”
看他还往哪儿跑!
不,一个不够,最少也得两个,她得为桑硕哥报仇!
芙蓉抬起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睛鼻子都扭曲了起来的太湖,柳叶似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半夜三更被闹了起来,事情的前情后状,嚷开后她就在太湖这听了一耳朵,后来又从自家大哥那听了一耳朵,可两耳朵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完全不搭嘎。
太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听得她脑袋都打了,可说来说去无非是说陈既兴大晚上的拎着柴刀出门,就是为了菱花寻仇来的。
还说幸而桑硕哥眼疾手快,否则哪里是脚趾头的事儿,怕是当场就要被他劈成两半的。
听得她汗毛直竖。
可转过头来再听他大哥那意思,他大哥是从陈既兴那几分从兄弟那听说的,却是说陈既兴腰里别着柴刀出门是不假,可那是用砍竹子的,至于砍竹子用来做甚的,他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气不过去,想给桑家一点教训而已,说白了那茅屋可是他们族里的,不给他们家住又怎的了!
至于再后来为甚的会见血,他们听得真真的,完全是被桑硕太湖一翘一耷的激怒的,否则依着陈既兴苋菜籽儿似的胆子,以前在运粮河里洑水捞到蒲包都会被骇得屁滚尿流的,哪里敢杀人。
这话儿也不假。
芙蓉在心里寻思了一个来回,就明白过来了,这两耳朵的话儿都只能听一半。
可不管怎的说,这里头太湖的行事绝不妥帖。
不用问她都知道,激怒陈既兴的事儿,她绝对干得出来。
原还以为她闯下这样大的纰漏,不但害了桑硕,还害的陈家明堂正道的要同桑家翻脸,她总该长一长记性了,何曾想还是这样不着四六,同她老子一样,张嘴就敢说要削人脚趾头。
还敢说陈既兴念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她这又是念得哪门子的书!
摇了摇头,又暗自警醒,往后还是慢慢离了她吧,她可不想成为下一个硕哥!
把脚收回来,就见灵璧在她背上拍了一记。
“瞎说,这干姐姐甚的事儿,陈既兴既是打定了主意要逃,又岂是姐姐能够拦得住的。”这桩事儿同太湖不搭嘎,她无须自责。
又告诉她:“你想想,他逃了未必不好,否则依着他们家的不讲理,到辰光上门抢人,还不知道要闹出甚的事故来的……”
灵璧原本还想着既是陈先生肯留下来掠阵,那陈姓人怎的也要看在他的面子收敛一二,可方才看下来,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自然后怕。
而且她哪里不知道太湖不过嘴硬罢了,她哪敢真的去削别人的脚趾头,就是陈既兴,哪怕真个下了手,可她还是觉得她未必有这样处心积虑的心肠。
抿了抿唇,长吁了一口气,就在芙蓉转身就要离开的辰光,又压低了声音同太湖道:“脚趾头可不是脚指甲,削了还能再长。”
太湖看着灵璧,瘪了瘪嘴,到底没忍住又哭了出来:“我知道了。”
芙蓉却是心里一咯噔,猛地扭过头来去看桑硕……
陈既兴逃了,哪怕桑硕断了截脚趾,伤证无疑,这桩事故还是悬在了空里。
那天两家到底没能打起来,不过陈家人却也没闲着,眼珠子一转,陈既兴他娘不知怎的又说动了史家,这里人还没散去,米儿娘又拖着史三小过来哭嚎。
也是一块帕子一收一扬,前俯后仰的哭的都是“我这替人受过的儿啊……”
太湖额头上青筋直蹦,私底下问了灵璧好几回能不能报官,不能叫陈既兴逍遥法外……
她这几天可没有闲着,先是揪着好几个堂兄弟从兄弟,把那天同陈既兴一道过来寻仇的小小子一个不落地翻找出来,二话不说,直接上拳头。那厢陈姓人也不是全都没有血性的,都被欺负到门上来了,哪还坐得住。太湖一心要给桑硕报仇,正嫌事儿闹得不够大,更没有认怂的,回回都要冲在最前头。何况秦桧还有仨朋友,更何况人称“硕哥”的桑硕,多的是人要替他出头。于是乎这一来二去的,别说村上的小字辈都被扫了进去,就连外村牵连进来的都不少,村里头天天金戈铁马,人人肚子里一包火,弄到后来,哪个不挂两处彩,都没脸出门……
灵璧没有作声。
就算报官又如何,她已经去陈先生那翻过书了,致人手足折指,也就徒一年,还能收赎……
“还是一点音讯都没吗?”灵璧岔开话题。
太湖攥着拳头摇了摇头:“我听迎春说,外家舅家姨家都找遍了,就没人见过那断头鬼,陈姓人家也都没露出马脚来。我爹领着人还在搜山,既英哥说他们就在周遭找一找,想来他也不敢跑远……”说着又附耳过来悄声同她道:“我们都觉着怕是被他娘老子藏起来了,所以既英哥打算找机会钻到他家去瞧一瞧。”
灵璧直摇头:“这可不行,既英哥在他们族里的日子本就难过,再掺和到我家的事体里,更得寸步难行了。”
“放心!”这回却是轮到太湖按住她:“你以为他们老陈家的篱笆扎得又有多牢!”
果然,不出两天,陈既英偷偷跑来探望桑硕,拍着胸脯让他放心:“就算挖地三尺,我们也要把他挖出来,到时候押着他过来给你磕头!”
可背着桑硕,却告诉灵璧同太湖:“既庭那小子摸进他家找了个遍,还真没有,这断头鬼,说不得真逃了。”
乍一听说陈既庭的名字,灵璧都有些晃神,可顾不得多想,桑硕的情况反反复复,陈既兴依旧声销迹灭,日子就在这金戈铁马中一天天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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