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梦醒
朱善大骇,想到随从说的话。
那个柔娘,病死了!
死了!
不是人!
是鬼!
他奋力挣扎,哑涩的声音终于从口中冲出来。
啊——
伴着这声在耳边响起的喊,他的视线变得摇晃,身前倚着的女子头颅碎裂。
噩梦,这是噩梦,快醒过来。
她嘴角浮现一丝嘲笑。
嘈杂的脚步从外间传来。
他念出来,不由一笑。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露出古怪的笑。
她掐的是自己,为什么窒息的是他?
“我,我——”她要说话,但嗓子沙哑,旋即又咳嗽。
外边说话声低低传进来,她听不清也懒得听,翻个身用被子盖住头继续睡。
“我昨晚睡得很好。”庄篱换个话题,含笑问,“世子睡得也好吧?”
伴着最后的念头闪过,朱善闭上了眼,陷入黑暗中。
……
嗯,那被他写下的名字,自然也是蒋后党。
妻子不会真的在睡梦里变成蝴蝶,再也不回来了吧。
无妨,她会等。
吱吱吱。
伴着剧烈的咳嗽,林夫人吐出一口黑血,人也睁开眼。
说着要解开给周景云看。
外间的婢女仆妇听到动静也都忙跑进来,帮着将林夫人搀扶起来,捶打肩背。
……
突然想起这个朱善当街杀人,查蒋后余党。
但女子头颅碎裂,白骨消散的那一刻,有一绺青丝从白骨中冒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粗,沿着他的胸口爬上他的脖颈,一层一层缠绕。
她转身要走,莫名又停下来,视线落在桌案上,纸张哗啦翻动,隐隐可见写的人名。
林主事听不懂,也不在意,梦记不得就记不得吧,只要现在不是梦就行。
果然是只护着皇嗣帝血,在那帝钟眼里,其他人都不算是人。
“姨娘补觉呢,不吃饭了,等午饭的时候再吃。”她小声说。
两个婆子拎着食盒来到梅姨娘院子,却见屋门紧闭,小丫头在廊下坐着裁鞋样子。
他看着手中的册子,已经到了最后一页,手指正按在一行字上。
朱善跟张择一样警觉,睡觉时候身边也有随从守护,这是听到异动过来了。
涣散的视线中,看到破碎的室内凝固成形,有桌有椅子,桌上摆放着纸张,似乎有夜风轻轻翻动,一个女子身影站在床前。
周景云走进来,晨光里看到春月正将一层布小心地缠在庄篱手上,不由吓了一跳。
门外响起询问声,有灯火摇曳。
看到婆子们送饭忙摆手。
声音变得清晰,宛如蟋蟀在耳边跳过。
但周景云知道,庄篱习惯不让婢女们在身边伺候,更不让陪睡,也怪不得她。
庄生梦蝶。
周景云抿了抿嘴点头含糊一声,吩咐春月:“摆饭吧。”
他皱起眉头,根本就没好,不能独睡。
以往早上他有喝水的习惯,这些日子醒来后自己喝一杯,也给庄篱倒一杯。
…….
…….
昏昏夜色中,庄篱看着自己的双手。
梦境安稳,虚实相安无事。
他紧紧握着林夫人的手:“没事没事,你醒来,就是美梦成真了。”
朱善奋力挣扎,撕扯,慢慢的动作越来越小,眼神也越来越涣散。
夫妻之间的关心不是这样的。
庄篱对他一笑应声是,这个伤当然不是被茶水烫伤的,是昨晚她用手扇动那几张纸落在朱善身上,那时候她是梦境虚幻,纸是真实,她以虚幻碰触真实,穿透了虚实界限,才被灼伤。
明明吐血那一刻还清晰的梦境,宛如退潮的海水远去,留下干净无痕的沙滩,空空荡荡。
昨晚又出事了?
随从只觉得心神碎裂,手中的烛灯啪的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他问。
“但,但我想不起来了。”
朱善已死,从他的梦境中脱离出来,三重梦境跨过,她的手已经有些透明。
只要睁开眼就没事了。
伴着烛火光亮,朱善口鼻眼中有血缓缓流下来。
说到这里眼神又有些茫然。
“后岁余,成子精神复旧,自言身化促织,轻捷善斗,今始苏耳。”
林主事心想,下一刻人变得清明,香炉已经燃尽,室内青光蒙蒙,原来他靠着床睡着了。
林主事猛地一点头,睁开眼,昏昏不清中,看到床帐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似乎有黑色的虫子一闪而过。
那么那帝钟虽然让她不能接近白瑛,但不能威胁她的存在。
下一刻,忽地见妻子的眉头皱了皱。
因为没有回应,随从猛地推开门,手中举着的灯火也倾泻室内,明暗交汇时似乎有雾气浮动流散,又似乎只是他眼花了。
仆妇急急慌慌去了。
没看到屋子里的婢女神情都变得古怪了吗?
不过,当然,他知道她这不是作为妻子的关心,而是作为庄篱的关心。
这是她梦行中的大忌,但偶尔浅浅一下也不严重,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散发着陌生的气息。
“以后注意点。”他只说。
是….谁?
朱善发不出声音询问,看着那女子双眼幽幽看着他,慢慢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掐住,似乎要自己掐死自己。
不过,眼前的夜色里,没有铃响,也没有崩坍破碎。
庄篱忙解释:“我早上醒的早,自己烹茶,不小心打翻了被烫了一下。”又看着被裹住的手,“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红肿一些,没有出水泡,因为擦了药,怕蹭到身上才裹上。”
林夫人倒是比刚才缓和了,也不再咳嗽,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看着林主事,忽地笑了:“七郎,我做了一个梦,美梦。”
都初冬了,哪来的虫子。
既然这么巧,就再让大家认为是蒋后鬼魂索命吧。
像是适才坐着哭泣的妇人,但又不是。
要怪也只能怪他忘记叮嘱春月准备好。
他看向床上:“柔娘,你一直这么睡着,是不是也变成蟋蟀了?”说到这里又摇头,“不对,你这么美,应该变成蝴蝶。”
“来人啊——老大自缢了——”
……
周景云略有些好笑,哪有当妻子的问去妾室那里睡的丈夫睡得好不好的。
“柔娘。”林主事颤抖声喊,催促仆妇,“快去请章大夫。”
……
……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一片空白,看着妻子沉睡的脸,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眼泪不由滑落。
等那皇嗣生下来。
是眼花了吗?林主事忙睁大眼,看到妻子发出一声闷哼,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似乎要咳嗽,但咳不出来。
“看来姨娘昨晚累坏了。”她们说,“那好好歇息吧。”
周景云忙制止,看了眼春月。
春月满脸自责。
按照府里的规矩,主母用完饭,妾室这边才摆饭。
……
看到手里还攥着那本小册子,想到先前是在给妻子读书,没想到读着读着自己睡去了。
他心里狂喊,努力要睁开眼。
是人?
她伸出手,煽动夜风在室内飞旋,一下两下裹着那两张纸飞起来,散落在朱善身上。
“柔娘,柔娘。”他忙扑过去,书中的册子掉在地上也顾不得。
“老大?”
想到这里不由喃喃。
是鬼?
耳边似乎有嘈杂声,又似乎虫声呢喃。
随从用力睁眼,下一刻便看到朱善斜靠在床边,脸色青白,双目爆瞪,舌头吐出,床帐被扯下来,一圈一圈绕在脖子里,双手犹自紧紧抓着床帐两头。
谁想到世子在屋里看了一晚上书,她几乎都没合眼。
真是困死了。
今晚世子可千万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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