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二十多年前

也不知是九五年还是九六年的初春，原本在一家医院任外科医生的宁媛因为一场手术事故感染了艾滋。

那时候大家都并不知道，宁媛刚开始也只是以为自己太累了，累到突然发烧。

于是当天晚上只吃了几片退烧药就睡了，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有多不对劲儿，于是赶紧找同事帮她做了检查。

报告当时就出了——HIV检查为阳性。

当时宁媛差点腿上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宁家人虽然从小就接触各种生生死死，但是她还没有活够，她和她丈夫连七年之痒都还没到，她可爱的女儿也才那么一点小，笑起来很可爱，那样的笑容就像是能在瞬间照亮寒冬的暖阳。

做医生很累，外科医生更累，每天手术好几场，有时候遇到突发事故，大半夜在家睡得正熟都可能会被叫到医院去帮忙，还会时常面临各种医闹，在医闹中擦破点儿皮，被扇耳光几乎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但是只要看到她的乖宝贝，听着乖宝贝用稚嫩乖巧的声音叫“妈妈”，什么累都烟消云散了。

医院很大，但是经验充足的外科医生却很少，大多是半吊子，所以像宁媛这样的外科医生自然是炙手可热的，很多病人都指明要他们这种技术纯熟的医生开刀。

这样下来，宁媛几乎没时间回家给自己的宝贝和老公做饭，幸好老公也是个体贴的，知道她忙，就将女儿带到了自己公司里，有空闲时间就自己带着玩儿，要是有会要开，有合同需要商谈，就让助理帮忙照料孩子。

那时候宁晚还那么小，对于这些，自然是没什么印象的。阎帝讲着，她就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心中的感触虽然不大，却还是有的。

原来她的父母是这样的，这是她的妈妈，这是她的爸爸，原来他们一家三口曾这样生活在一起过，像那些平常的普通又幸福的小家庭一样。

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大概就是宁媛知道自己感染了HIV之后，医院忍痛将她开除，但同时也给了她一笔钱，比她前几年的年终奖加起来都还多。

宁天问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先是抱着女儿老婆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之后又几乎问遍了所有医院，竟然没找到一家有艾滋病患者痊愈先例的医院。

看着即使每天在服用药物却依然日渐消瘦的妻子，宁天问眼眶发红，颓然地半跪在地抱住自己的妻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就连呼吸的时候，心肝脾脏胃都在抽痛着。

被扔在隔壁玩具房里搭积木的小女儿发现吃的东西没有了，哭着跑出了小房间，跑到爸爸妈妈的卧室，拉了好几下将头垂在床上的爸爸的手，哭闹着要吃的。

宁天问心烦意乱，差点动手打孩子，他扬在半空中的手顿住了，最后他的视线由哭闹的女儿身上转到妻子身上，妻子正有些无力地对他摇头，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想要护住自己的宝贝女儿。

自那之后，宁天问就将孩子送回了宁家。

又过了大概半年时间，宁家听到了宁媛的死讯。

宁天问接受不了妻子的死亡，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抱着妻子已经冰冷的尸体回到宁家。

宁家众人都跟他说没救了，就连宁惘笙都说没办法，让他埋了。

宁天问自然是不肯的，最后还是老爷子说了一句话，宁天问才松开手让他们将宁媛的尸体抬出去的。

老爷子说，吾儿啊，儿媳爱美爱了一辈子，若你让其尸体曝露在青天白日下腐烂，儿媳岂会开心?

宁天问一双呆滞的眼望了自家老爹一下，低头再看怀里的宁媛时，手上的力道就松了。

“然而这事还没完……”

阎帝刚想继续说，眼角突然瞥到了从门口出来的某人，立马收了声音。

宁天问笑了笑，将洗净擦干的茶杯摆放在石桌上：“什么还没完?阎帝，你跟小晚在讲什么啊。”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茶杯往里面倒茶水。

“没什么，你闺女让我给她讲一些下面的事情，就上次，那个醉鬼李不是掉进忘川喝了一肚子水，爬上来之后吐得一塌糊涂，之后觉得刚才将酒和水一块儿吐出来有些浪费，就又把吐的东西全吸回去了嘛，我就跟她讲这个来着。”

阎王对她挤眉弄眼，示意她配合笑两声。

然而宁晚明显没看懂这暗号，眼中满是嫌弃：“吐出去的东西还能吸回去，你们地府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那只是个别的罢了，其实很多鬼都是保持着生前习性的，那个醉鬼李一生邋遢惯了，是这样的。”说完，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天问兄，还是你这里的茶好喝。”

“那是自然，我家老爷子每次给我留的可都是最好的西湖龙井。”

宁晚突然想起，每次到了她父亲的忌日前几天，爷爷就要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刮好茶叶了，原来全进了这里……

“有爹疼就是好。”说着，阎帝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宁晚。

宁晚第一次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儿吗！

“不过有些孩子总是不理解自己的父母，即使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说完，阎帝又看了她一眼。

宁晚这次没瞪他了，这个人又不怕她瞪，她继续瞪下去完全是在浪费表情。

宁天问见宁晚是这个反应，他眉头皱了皱，一手压在阎帝肩膀上，声音低沉得有些吓人：“你告诉她了?”

“没，天地良心，我要是告诉她了，就……”

“就什么?”

“就天打雷劈。”阎帝哆嗦了一下，雷公电母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巡视啊，他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

“轰隆隆”一声惊雷响起，紧接着一道闪电穿过阎帝眼前，打在了他脚边。

阎帝看着脚边被打出一个大窟窿的地面，吓得赶紧吞了一口唾沫，雷公电母这次怎么就这么尽职尽责，还刚好被他碰上了……

人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大概是非气爆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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