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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签字与指印,都不难完成,嘉树在周砚楼书房的文件上找到了他亲笔签字的文件,用字帖的薄纸描了下来,又一笔一笔的加粗,直到复印纸放在上面也能看到阴影为止,她一遍一遍的练习着,练完一张纸就撕成碎片扔到马桶里冲走,她觉得毁尸灭迹了,可世界上的事能发生就会有痕迹。

  周砚楼早上刮胡子时剃须膏没有了,弯腰在柜子里找时,鞋尖向后一缩,带出一张纸条来,他没有在意,继续翻找着,但那张纸条边沿熟悉的半边‘娄’字笔迹,让他重新将目光挪了回去,伸手捡起来,翻覆看着,眼中带着沉思与惋惜。

  嘉树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走进来,一推门见他还在刮胡子,催道:“快点,再磨蹭该赶不上玫姐婚礼了。”

  “嗯。”周砚楼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回答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嘉树以为他刮着胡子不能说话,没有多想,去了楼上的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向楼下看了看,没见周砚楼的人影,赶紧将藏在沙发底下的文件装到了手提包的暗层中,心脏砰砰的跳着,今天周砚楼会遇到很多之前生意上的朋友,如果他在婚宴上喝醉,她就能顺势按到他的指印,不必找什么藉口在家灌他喝醉。

  玫姐的婚宴定在华邦酒店,一个连地毯都透着奢靡的地方。嘉树挽着周砚楼的手臂,走进礼堂,孟令成的父母没有来,亲戚倒是来了几个,是从小看他长大的姑姑姐姐,玫姐这边除了季南没什么亲人,在场多是朋友与生意场上的朋友。

  周砚楼嘉树一来,就被周砚楼之前的生意伙伴围住,挨个握着手,嘉树也颔首示意着。

  “自从你回了汉德,咱们可是挺长时间没见了,最近怎么样?你这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

  “哪里,王老板客气。”此刻周砚楼的金丝镜框都透着商人的老练,偏偏他带着几分儒雅斯文,让人格外喜欢。

  周围的人也开始说:“发财可别忘了咱们老兄弟啊!”

  “一定一定!”

  “我去看看玫姐。”嘉树小声在一旁说。

  周砚楼闻言侧身:“那我陪你?”

  “不用,你忙吧。”嘉树笑道,转而对其他几个人笑道:“失陪了。”

  “老周,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现在美女可不少,可像你老婆这样过目不忘的可不多呦!”

  “嫂子气质好。”

  ......

  “玫姐你今天可真漂亮!”嘉树去了化妆间,从背后扶着玫姐的肩膀笑道。

  玫姐左右侧了侧脸,笑道:“我也觉得不错。”

  “阿成呢?”嘉树坐到一旁问道。

  化妆师继续给玫姐化着妆,玫姐张着一只眼睛说:“在门口啊,刚才你进来没看见吗?”

  “没有啊,我刚从门口进来,没看见他。”

  “那可能事又紧张的找司仪彩排去了。”玫姐笑道,“你说一个婚礼还要彩排,像演戏一样,偏偏他还笨得要死,那天跟我说,他怕在台上走着走着摔一跟头,你说傻不傻!”玫姐说着笑起来,化妆师无奈的停了手,看着她。

  嘉树也笑:“新郎表演平地摔,哈哈......”

  “错了错了,我不笑了。”玫姐抬了抬手,一秒严肃,老老实实把脸交给化妆师,其实微勾的唇角还在忍着笑。忽然说道:“今天居哲是伴郎。”

  ......

  “我知道。”嘉树淡淡的说,转移着话题:“怎么没见吉宝儿?”

  “她没来。”玫姐说着:“你知道我这个人没那么多讲究,台秋佳丽都来了,吉宝儿她是最近失恋了,正伤心呢,闷屋子里好几天了。”

  “失恋,她什么时候恋爱的?”嘉树诧异的问道。

  玫姐一笑:“你走了半年之后,她就跟一个小学老师在一起了,给人家定了什么三不许,不许跟她吵架,不许跟除她以为的女人说话,不许瞒着她任何事。”

  “这...没什么问题啊,不算过分吧。”

  化完眼妆,玫姐睁开眼睛对家属说:“这是没问题啊,可吉宝儿太小心眼,说白了就是占有欲太强,人家是老师,怎么可能不接触女人呢,不过说起来也不能都怪吉宝儿。那老师一开始不知道她是万禧城的,后来知道了,就开始爱答不理的,被吉宝儿撞见跟女同事有些暧昧,她直接就上去跟人打起来了,这么一闹,就彻底分手了。”

  “唉。”嘉树低叹着,有时候真心分毫不值。

  婚礼很快开始了,虽然孟令成的婚姻,没有得到父母的祝福,可依然掩盖不住他脸上的喜悦,嘉树看着玫姐一身洁白的拖尾长婚纱,有些羡慕,她只穿着婚纱拍了婚纱照,并没有在这样的花路上走过。

  新娘新郎敬酒,嘉树眼看着居哲完成任务后朝她这边走来,嘉树有些无措,怕自己失态,索性逃了,对周砚楼匆匆忙忙说了一句:“我去下卫生间。”

  “嗯。”周砚楼应着。

  嘉树立刻起身溜了出去,居哲远远看着她逃似的背影,顿住了脚步,脸上滑过深郁的失落,忧郁的气质愈发浓厚起来。

  周砚楼状似不经意的回头看了嘉树一眼,见她已经进去了,手指拨开嘉树没拉拉链的手提包,指尖弹了弹包中的夹层,眼中带着了然。

  他收回手,十指指肚相按在一起,手掌带着张力的压在一起,又弹起......

  前几天嘉树将阿力的消息给了郝媛,郝媛立刻着手去查,结果查到赵力韬一次往返云南省德宏州的车票信息,三次陇川县的车票信息。她准备自己去陇川查个明白,但公司的事放不下,于是交给了新物色的帮手刘泉,刘泉立刻动身去了陇川县。

  另一方面,郝媛已经准备好联系哪家媒体,发什么样的通稿,怎么大肆宣扬报道,这种房屋建设安全问题,会被大众群起攻之。她都想好了,即便在这次不能搞垮周砚楼,起码能让他受到一次重创。

  周砚楼不负嘉树所望的喝醉了,玫姐连忙叫孟令成帮忙扶着人去了休息室:“堂堂一个大老板,酒量怎么这么差?”

  嘉树挎紧了包,跟在一旁用不上力的搀着:“可能今天喝酒的人多,一会儿一杯,酒神也受不了啊!”

  “我结个婚还把他喝晕了,真是的,一会儿我给你找代驾!”玫姐笑道。

  “你可是新娘,别跟着我们跑了,赶紧去忙去吧!”嘉树推着玫姐出去,孟令成安顿好周砚楼之后也走了出去。

  嘉树关上门,坐在沙发边上推了推周砚楼:“砚楼?你要不要喝水?”

  “嘉树...嘉树...”周砚楼迷糊着喊着,“我有点站不稳...”

  “你是躺着的,当然站不稳。”嘉树无奈的说着,想起来正事,话音一顿,迅速从包里拿出合同来放在一侧,翻腾着印泥,包底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心想不会是落家了吧!一阵泄气,刚拿起文件要装回去,印泥就从纸张中滚了出来,小小的一盒。

  嘉树的指甲抵着印泥盒子的边缘,越急越打不开,最后轻轻一抬,盖子就起来了,嘉树手都有些哆嗦,犹豫着拉过周砚楼的手,随便扯过一根手指戳在了印泥上,用力按在了合同上。

  洁白的合同纸上,印下了一个血红的指印,鲜艳的刺目。嘉树手一抖,印泥的盖子掉到了沙发底下,她索性将印泥一起扔到了沙发下去。扯过一旁椅子上的纸巾给周砚楼的手指擦拭干净了,眼睛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她低声喃喃的说着,将合同卷好放回了手提包中。

  周砚楼阖着的双目轻颤,眉头似乎更蹙紧了几分。

  而傅斯年这边,也追查到了接触邹良伟的人,叫陈云,是专门倒卖玉石古董的,走的是暗路,倒卖,转卖销赃什么都干,全是违法的勾当。

  谷鑫汇报之后,傅斯年叫他们不用再盯着邹良伟,改盯陈云,在他下一次交易前将人抓住,这案子倒也不难,顺藤摸瓜下去就行了。

  没过一会儿,玫姐又来了休息室:“嘉树,客人都送的差不多了,反正老周在这睡着,你出来跟我们说会儿话啊?台秋她们都在外面呢。”

  嘉树回头看了眼周砚楼:“他...”

  “放心吧,这么大个酒店,还能有人拐卖他不成?”说着就将嘉树拉了出去。

  周砚楼耳边传来关门声,他蓦地睁开了眼睛,起身坐在沙发上,毕竟真喝了不少酒,脑子涨乎乎的,他双腿分着支在地上,手肘压在膝盖上,指尖垂在空气中有一下没一下的上下弹动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摇了摇头,慨叹又冰冷。

  麦兰见她出来,笑盈盈的说:“老板娘出来了!”

  “又不是骂我刻薄的时候了?”嘉树故意说着,从笑意看得出她并不介意。

  “章台秋你又在背后编排我!”麦兰拿过桌上不知谁抽剩的烟头丢了过去,被章台秋灵巧的躲过。

  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佳丽看了一圈,啧啧道:“真够浪费的。”

  “现在结婚不都这样吗。”玫姐毫不在意的说,挨个发着烟。

  嘉树手一顿,还是接了过来,笑中带着对从前的眷恋,说起来从前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不堪远多过美好,可她就是怀念。“我都好久没抽了。”

  “你戒烟?”章台秋挑着眉问道。

  嘉树摆了摆手:“那倒没有,别说我了,今天玫姐可是主角。”嘉树笑道,伸手去接章台秋递过来的打火机,被一旁的佳丽先抢走了,放在手里端详:“台秋,什么时候买的,这么漂亮!”

  “老早之前的事儿了。”

  嘉树活动着停在半空的手:“先给我点了你再看行不行啊?”

  “我就不!”佳丽胳膊向上一伸,“你来抢啊,抢到就给你!”

  “我可真抢了啊!”嘉树一笑,把垂在身前的头发撩到脑后,就要起身,被章台秋一拍,两人离的近,章台秋一扬手,勾住嘉树的下巴向上一抬,凑了上去,一张红唇上的烟引燃了另一张红唇。

  “啧啧啧,你俩这个画面,要不是你结婚了,看着倒挺般配。”玫姐将烟夹在指间,在空气中划下一道弧线,胳膊支在桌子上笑道。

  嘉树肩头一抖,笑了一下,深蓝又透明的烟雾也跟着抖着洒在空气中,转头问道:“玫姐,你打算要孩子吗?”

  玫姐一怔:“要啊,当然得要了,我都三十多了,再不生以后想要都没有!”说着咯咯笑了出来。

  章台秋翘着腿,胳膊肘支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着问道:“那你想要女孩还是男孩?”

  “我都喜欢。”玫姐话音顿了顿,“阿成也一样,但他爸妈肯定想要孙子。所以我就想,最好第一胎就是个男孩儿,以后想要女孩就再生,不想要就算了。要是第一个是女孩儿,以后跟他爸妈关系缓和了,还得再遭一次罪。”

  “说起来这个,前几天我陪胜哥去乡下钓鱼,还遇见了呢!”佳丽一笑,倚靠在椅背上是身体动了动,绘声绘色的说:“我俩刚一进那个村儿,还没到池塘,就听见一个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我就听那女的说什么,生男生女能赖我吗!还不是看你儿子的染色体!我就要这一个姑娘,要生让他跟别人生去!”佳丽笑着,声音学的也像:“那帮老头老太太懂什么啊,就跟她们儿媳妇嚷,就赖你就赖你...儿媳妇泼辣的呦,我就听她好像是把盆扔地上了,朝着她公公婆婆喊,这么大岁数了说这话都不知道脸红!你儿子种个土豆你还想生个地瓜啊!你生给我看看!”佳丽说完,一桌子人都笑起来,佳丽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当时给我笑的呀,转头一想,人家虽然话糙但理不糙嘛!玫姐,以后你婆婆要是这么逼你,那就这么跟她说,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

  一桌不到三十和三十出头的女人笑着,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往事,可依旧笑得春风明媚,看不出丝毫被生活磋磨颓丧的模样。她们涂着嫣红的指甲,指间夹着修长的女士香烟,浓妆艳抹,红唇轻启,在好与坏、怨与憎、痴与妙、贪与嗔,欲与爱间风情万种,也荒唐四蔓;轻佻懒倦,也优雅端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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