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
远处传来时隐时现的喊杀声,康熙对着宫女们挥手:“都出去吧。”
这些宫女们早吓得手脚软了,听了吩咐立即退下,然后贴着帐篷小跑跑远了。
里面没了宫女,顾问行进来,绕过屏风看到康熙坐在床沿上,转身去床头把叠好的衣服拿了一件抖开给康熙披上。
康熙问他:“多少逆贼在外面?”
顾问行弯着腰回答:“因为天黑,具体不清楚,人数不多,看套路应该是江湖蟊贼。”
康熙拢了一下衣服,冷笑一声:“侠以武犯禁......算了,给朕拿本书来,等会把人抓了查查是哪儿来的?”
顾问行答应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刚要转身,破空之声转瞬而至,“啪”的一声,一根长箭穿破帐篷扎在了屏风上,尾羽还在不停的颤动。
顾问行吓得立即大喊:“救驾!”
这时候一身盔甲提着剑的鄂[lun]岱杀气腾腾的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穿黄马褂的侍卫。
他快速跑到屏风后面,看到康熙安然无恙,又转到屏风的另一边看了一眼,再转到康熙跟前说:“这是蟊贼的箭,与咱们用的不一样,皇上,这里不妥当,帐殿引人注目,万一再有冷箭飞来可怎么办?您移驾吧。”
说着上前拉着康熙的胳膊,扯着他到了床后,一剑划开帐篷,拉着他钻了出去,其他的侍卫立即跟上纷纷从布洞里钻出去了。
顾问行赶紧把最近的几支蜡烛吹灭也跟着出去了。
康熙不敢高声嚷嚷,怕引人瞩目,跟鄂[lun]岱说:“朕还没穿衣服和鞋呢!”
鄂[lun]岱压低声音:“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惦记衣服鞋呢,逃命要紧!”
康熙快气死了,几个蟊贼而已,[bi]的他在大队随从的保护下穿着寝衣光着脚跑出去,传出去他岂不是成了笑话。
鄂[lun]岱是个敢和康熙对着吵架的人,鄂[lun]岱连他老子都不怕,气的佟国纲几次想弄死他,而且父子两个的矛盾每次激烈爆发后还需要康熙给劝和,所以康熙被他扯着就是生气也没用。
鄂[lun]岱一边跑一边说康熙:“是命要紧还是脸面要紧,我是知道你的,等会没事儿了,各大臣来找你,一看皇帝吓得衣服都没穿,光着脚跑出来了,你担心被大臣看了笑话,没了英明神武的样子。屁,谁不怕死?他们这会也吓的屁滚[niao]流,你放心,敢笑话你的大臣我骂他们。”
说话的时候他们还在[yin]影处奔跑,康熙真的被外面的碎石子扎破了脚。
鄂[lun]岱不管这个,只要皇帝没事儿就行,一点外伤算不得上什么,找个一个好位置摁着康熙蹲下,安排人守在四周,他自己挡在康熙的外面:“你往里蹲蹲,回头有冷箭我替你挡着。”
说话的时候,康熙就看到一支火箭从东边飞到帐殿,帐殿很大,用的都是布料,遇到火箭其中的一侧烧了起来,天干物燥,火势瞬间猛窜。
火光比刚才更大,各种喊叫声也更多更杂,杀敌的,吆喝着保驾的混成一片,整个营地[kou]号喊声脚步声混合着马匹嘶鸣一瞬间爆发出来。
鄂[lun]岱就得意的跟康熙说:“我就说了,帐殿引人瞩目,出来是对的。”
康熙不想搭理他,前后不过片刻,火被扑灭,似乎蟊贼也被抓了,外面开始寻找皇帝。
康熙听见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下令寻找皇帝,对着鄂[lun]岱捅了一下,鄂[lun]岱这才站起来说:“皇上在这里。”侍卫们分出几个去叫索额图来请罪。
索额图立即带着随行官员来请罪,一群人簇拥着康熙到了最近的帐篷,有随行的太医来给康熙清理脚上的外伤。
康熙躺在帐篷里的木板上,一边看这太医包扎一边问:“都抓了?”
索额图跪在地上小声的说:“回您的话,一共八个逆贼,两个自尽三个重伤,剩下的三个是轻伤,都抓了,刚才[cao][cao]的问了几句,这是一些前明余孽。”
索额图看了一眼康熙被包扎好的脚:“皇上,不如这时候移驾徐州.......”
康熙立即面[se]不善的瞪过去:“大半夜大张旗鼓的令人开城门,岂不是昭告天下朕遇刺了,明天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用不了三五天,传的都是朕遇刺身亡了消息,是不是?”
索额图立即跪地:“奴才妄言!”
康熙看了他一眼:“你乃是柱国大臣,别令朕失望!”
索额图满头冷汗,俯首磕头不止:“是是是,奴才知错了。”
康熙没再看他,对其他大臣说:“今[ri]之事封[kou],活着的刺客教给有司定罪,今[ri]都保驾有功,回头朕有赏。”
两边大臣同时接旨谢恩,康熙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跟这时候跑来的梁九功说:“准备纸笔,朕亲自给老祖宗皇太后和太子写信。你找个妥当的人送去,别惊着老人家了。”
梁九功弯腰退了出去,顾问行抱着被子盖在了康熙的身上。
鄂[lun]岱没走,他拄着剑跟康熙说:“索老三就是糊涂虫!”
索额图在家排行第三。
康熙听了没说话,索额图可不糊涂,他只是拱卫太子太用力了。康熙明白索额图一方面是真的怕再有人刺杀,另一方面无时无刻不在给太子在百官前面树立好形象,抓住机会就做,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去做。
只是他如今年轻,太子年纪也小,他和索额图的想法一样,太子必须英明神武,必须比前明的太子更像个太子,要让汉人们心服[kou]服才行。对索额图的那点心思觉得没什么,他有外祖佟家做臂膀,自然也想让赫舍里氏做太子的臂膀,要是赫舍里不给太子出力,康熙才容不下他们。
所以康熙听了鄂[lun]岱的话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别说的那么难听,索额图怎么说也是和你阿玛一辈的人,你知道人家是怎么说你的吗?”
“奴才坦坦[dang][dang],又不藏着掖着,人家想怎么说都行,不跟佟国纲似的,就是个求牌坊的货[se]。”
佟国纲是他亲爹,康熙听他如此评价亲爹,知道他们父子又闹了,瞬间头疼:“你们又为什么闹起来了?”
“他想弄死奴才给他那丫头养的儿子法海腾地方。”
“你那张嘴能不能别那么臭。你阿玛就不是那意思!法海也是你兄弟!”
“法海不是丫头小老婆养的?奴才哪儿说错了?佟国纲惯会在您跟前装好人,宠妾灭妻的玩意,我能不知道他!您就偏心他吧,早晚他弄死奴才了,您连个表哥都没了。”
梁九功端着笔墨进来,康熙不想看见这糟心的表哥,立即说:“滚滚滚,明[ri]别喝酒了,谁跟你似的,在乾清宫当值喝的醉醺醺的又吐又闹还撒酒疯。”这要不是有亲戚关系,早几百年发配宁古塔了。
鄂[lun]岱嗯了一声,退后几步出去了。
康熙赶紧提笔写信报平安,事儿也不严重,他尽量写的风轻云淡,写完封装的时候跟梁九功说:“回去缓缓的说,千万别让老祖宗他们惦记。”
“是,奴才安排的人嘴严,不会乱说说的。” 康熙这才躺了下来,看到两只脚被包的跟粽子似的,又想起梦中海棠给自己找鞋。
他想着这事儿想了一个后半夜没睡着,梦里海棠扔给他两只鞋子,说逃命不穿鞋会扎脚,结果现在脚伤了,他越想越奇异。
对顾问行说:“叫梁九功进来,朕有话嘱咐。”
顾问行到了帐篷门[kou]跟小太监吩咐了几句,没一会梁九功进来了。
康熙想了一会跟他说:“你[jiao]代人,回去之后打听了一下这两[ri]九格格的言行,务必打听的清楚明白。”
梁九功心里一动,立即答应下来。
梁九功的人回去之后先是去拜见了太子,太子得知康熙遇刺,问清楚后一起去了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的身体最近不好,小病不断,先是胃[kou]不好,好不容易胃[kou]好了,又有了风寒,风寒刚好,觉得没[jing]神。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说:“我的大限也到了,我听见长生天在召唤了,也就这一两年,早晚是要去见列祖列宗的。”
苏麻喇姑就说:“您这是没事儿做胡思乱想呢,不如出去走走,看看花花[cao][cao]也不想那么多了。”也就是苏麻喇姑这个陪着她一起从科尔沁[cao]原到盛京再到京城的人敢这么说。太皇太后笑呵呵的就和她一起到院子里走动,这时候太子和信差一起到了,太皇太后就在院子里和太子说话。
因为说到康熙遇刺的事儿,别的宫人远远的站着,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听着。
太皇太后听了没多大的触动,满人的皇帝下江南,没人刺杀才奇怪呢。要是担心刺杀而回銮这天下也别要了,回关外偏居一隅算了。
她跟太子说:“没什么大事儿,你不必忧虑。”
太子真的很担心康熙,脸上免不了布满忧愁。
太皇太后就说:“这算什么?当初太宗皇帝四处征战,那真是刀尖上过[ri]子,次次冲锋陷阵,那[ri]子过的才危机重重。你汗阿玛比起祖宗来[ri]子过的强太多了,几个蟊贼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太子只能点头称是,站起来说:“好几[ri]没去给皇祖母请安了,请老祖宗示下,这事儿要不要跟皇祖母说一声?”
“不必,她那人藏不住事儿,只说你汗阿玛报平安就行。”
太子应了一声,带着信差去了寿康宫。
海棠早就从永和宫回来了,太子来的时候正在榻上打滚。
信差太监要打听九格格前几[ri]的[ri]常,暗暗的看了几眼九格格。
太子给太后请安后就搂着海棠的胖身子问:“孤前几[ri]给你的[nai]豆腐你吃了吗?”
海棠重重的点头,“好次!”
太子就笑:“没你不爱吃的,弄点野菜给你拌拌你也爱吃。”
海棠就在他怀里闹起来,一头顶在他的胸前,差点把人从榻上顶下去。后面的宫女赶紧扶着,太子就说:“你一身牛劲儿,这几天乖不乖?”
海棠在他怀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声乖。
旁边的人把他们的对话翻译给太后听,太后立即说:“别听她胡说,这几[ri]闹人呢,我还说教她几句蒙古话,她是一句都没学会,教她几句满话,吃了一顿饭全忘了。后来不愿意学了,你来的是正满炕打滚逃学呢!”
太子抱着她:“这可不行啊,你不仅要会说,还要会写。”
海棠带着一股子[nai]腔充满绝望的咆哮了一声,心想自己才一岁,一岁!
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接着就听见太子说:“孤四岁都会满蒙汉藏四语了。”
海棠从他的怀里抬头,满脸写着崇拜!
看海棠眨着星星眼,太子得意的笑起来:“你可要好好的学啊,学不会哥哥姐姐笑话你,就是将来被弟弟妹妹超过了也没脸面不是。”
说来说去还要学,海棠哀嚎一声接着一头撞在他的身上。
满身都表达出不想学的气息。
太子揉着她的卷毛:“你现在赶快学,将来学不会了要是罚你不准吃饭怎么办?饿肚子很难受的,简王府的雅尔江阿你还记得吗?以前他犯错被他阿玛关禁闭,饿了好几天,就靠他奴才给他偷送的一个白萝卜活命,你以后也要这样吗?”
海棠惊恐的睁大眼睛。
太子发出愉悦的笑声,那种骗到妹妹的得意溢于言表。
海棠发现他是在哄自己,气的哼了一声,转身扑到太后的怀里了。
太子知道她生气了,也不再逗她,从榻上下来跟太后告辞,乾清宫还要一堆的功课在等他呢。
传信太监跟着太子一起回去了,他思来想去,觉得九格格看着没什么不妥当,就是一个早慧的格格,说起早慧,太子爷也早慧啊!
但是上面的命令又不能不执行,于是把皇上遇刺前后三[ri]九格格的言行记下来给南边送去。
康熙看着秘折,海棠也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想想海棠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而且当初大喇嘛亲[kou]说的她有福气,或许福气就应在了托梦这上面。
让人把火盆端来,他自己把秘折扔进火盆里,这事儿也就算过了。
看着秘折被烧,他问外面的梁九功:“明[ri]到江宁?”
梁九功躬身应是,康熙站起来,出了船舱看着江岸景[se],跟梁九功[jiao]代:“上岸之后,你派人悄悄的去买些江南之物,回去跟几个年纪小的皇子皇女分了,给九格格的厚上几分,就说......她在太后跟前伺候有功,朕特意赏她的。”
梁九功心里闹不清楚九格格到底在皇上心心里是个什么地位,要说宠爱也确实宠爱,但是为什么要问她那几[ri]的行踪举止呢?
他这些话只能想想,随后立即接旨,盘算着什么小玩意能讨阿哥和格格们欢心。
康熙看着涛涛江水,深呼吸一次,这一次他下江南就是化解汉人对满人的怨气,这一路上的刺杀让他知道不做出点什么是不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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