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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承恩(I)


一时沉默。

“阿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菱巧略显尴尬,匆匆离去的背影,明欣垂下眼帘,默默把荷包重又系在裙侧。

“走吧。”甘弈淡淡道:“孩子们还等着。”

……

待江沅赶到来喜坊时,明欣正在给孩子们分栗子糕,甘弈身旁则头挨着头挤了几个孩子,一个个缩头缩脑地等着“甘大夫”给他们诊病。

江沅先是帮着明欣分栗子糕,趁机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随后排在几个小鬼头后面,等着甘弈给她开治风寒的药。

“早知道你今日来这里,我就不往西郊跑了。”江沅揉揉鼻尖,懊恼道。

她今日先去的西郊,到地方后见医馆大门紧锁,问了人才知道甘弈一早进城去来喜坊了。

“你该多跑跑。”甘弈一面给孩子号脉,一面不以为意道:“省得浑身的劲儿没处使。”

江沅瞪他一眼,本想跟他吵两句,见人正给小番薯诊病,想想还是忍住了。

目光飘到别处。

明欣正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帮小豆子缝补一只布老虎。阳光落在她身上,柔和明亮,说不出的安闲静好。

小豆子立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一双素白柔荑灵巧地穿针引线,将布老虎身上破开的口子一点一点缝补整齐。

“欣姐姐就像娘亲一样。”小豆子眼睛晶亮,声音清脆稚嫩。

“乖。”明欣笑笑,轻轻摸摸小人儿柔软的头发。

一抹微笑漾在江沅的唇角。

“甘大夫……”小番薯怯生生地开口。

甘大夫不是给他号脉吗?号脉时,手指不是要放在手腕上吗?为什么甘大夫的手指,眼下按在他的手心里呢?

甘弈把目光从窗边敛回,手指重又按回到小番薯的腕上。

他似是无心问了孩子一句:“欣姐姐像娘亲,那谁像爹爹呢?”

小番薯眨眨眼睛,先是往窗边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看甘弈,认真道:

“沅姐姐像爹爹!”

沅姐姐会给他们讲故事,会带他们一起捕虫捉鸟,还教会他们,若是有坏孩子欺负人,一定要勇敢地打回去……

若欣姐姐是温柔的娘亲,那英武的爹爹,肯定就是沅姐姐了。

甘弈:……

“小孩子不懂事,尽瞎说!”他沉下脸,松开手指。

小番薯最怕甘大夫,见他松了手,赶紧从小凳子上跳起来,跑到旁边去找别的孩子玩了。

“给我儿子看完,该我了。”

江沅方才把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这家伙还想占人小孩子的便宜?呵呵。

“什么你儿子?你大白天做梦吗?”甘弈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回去多睡觉!”

“哦。”江沅揉揉微红的鼻尖。

一般甘弈给她开药呢,不是多喝水便是多睡觉,但具体到每一次,到底是要多喝水还是要多睡觉,她总要问清楚。

“沅姐姐。”小豆子抱着补好的布老虎跑到江沅身旁,拉拉她的袖角:

“上次那个故事,你还没讲完呢。”

“上次?”江沅眨眨眼睛,努力回想之前自己都瞎编了些什么。

她拍拍小豆子的肩膀:“走,讲故事去。”

孩子们一阵欢呼,簇拥着江沅围坐到窗畔。

上一回,大侠飞檐走壁,与狗官手下的狗腿子们大战三百回合。这一回……大侠突然抓起了贼。

虽然沅姐姐讲的故事着实有些跳脱,但从她口里娓娓道来,又紧张又刺激,就跟真事一样,孩子们都特别爱听。

“就见大侠手起刀落……”

明欣干咳两声。

江沅眨眨眼睛,立马改口:“刀子就扎到坏人身旁的石头里。”

孩子们睁大眼睛,发出一阵惊呼。

“为什么要把刀扎在石头里?”一个孩子好奇地问。

“笨!”另一个孩子用手肘碰碰他:“当然是要吓唬坏人。”

阳光微暖,泻进窗棂,把亮光镀在每一个人身上。

……

江沅离开来喜坊时,天上又开始落雪了。

一阵北风刮来,她拢起手,往手心里呵了口热气,随后加快脚步。

路过世宁街时,有人跟在她身后。

江沅叹一口气。她抬眸四顾,寻着个空巷,快步闪身走进去。

巷子里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

江沅顿住脚步。

她转过身,果然见那人径直朝她而来。

“天挺冷的。”她讪讪地用脚尖划拉地上的雪:“你不必出来寻我。我得了空自会去你那儿的。”

“是吗?”王哑巴不信。

这人自从借走三千两银子,再没登过他的门。有好几次,他在门口案板上揉面团,远远看见这人特意绕远路避开糖糕铺子。

“那肯定。”江沅一脸真诚:

“我最近不过是有些忙,待我闲下来……”

“忙着往府衙门口送人?”

江沅:……

她叹了口气。

眼前这人,自然不会好心到被她磨了四杯香茶、半打糖糕就白白借她三千两银子。

“说吧。”江沅揉揉额角:“什么事?”

王哑巴从怀中掏出张折好的草纸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江沅把草纸接过来,展开细看。

“承恩楼?”她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皱起眉头。

承恩楼乃是护平侯杨怀青为感念太祖皇帝圣恩所建。据说里面藏了不少当年太祖皇帝赐下的好东西。

这楼既是来历不凡,自然有不同寻常之处。楼内机关重重,进去不容易,出来更难。

早些年的时候,江湖上还时不时有人会打承恩楼的主意。但自打一拨拨闯入之人都被机关所伤,束手就擒,这楼便“恶名远扬”,几乎无人问津了。

就算是为了钱,那也得有命花不是?

“里面有一幅《合辇图》。”王哑巴往那草纸上看一眼:“是好东西。”

江沅在这一行混了这么久,自然听说过这幅画。

东西是好东西,活儿也是真难干。

“我拿了你三千两银子,你这是打算要我的命。”江沅摸摸耳尖。

王哑巴白她一眼:“要了你的命,谁还我银子?”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小盗圣当年进去过。”

江沅的手一顿。

她曾听师傅提起过这事。但彼时她的年纪尚小,只是听了个懵懵懂懂。

如今,她已全然不记得,师傅出入那承恩楼,到底是用的何种手段。

“你是小盗圣的徒弟。”王哑巴见她不说话,意味深长道:“青出于蓝。他能得手,你肯定也行。”

江沅:……

这是让她去证道?

……

雪越下越大。

拐出巷口时,地上的积雪已然没过脚面。

“这雪还真是恼人啊。”江沅嘀咕一句,缩了缩脖子。

回到撷秀苑,她脱了袄裙放在春凳上,赶紧钻到被窝里。

谨遵医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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