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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光


在乌素的认知中,昨晚发生的事,一定是件错事。

  宴席上,她不慎碰了一下那贵客,靖王便出言呵斥。

  后来她做了……做了那等事,岂不是罪大恶极?

  那位凶巴巴的靖王,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做?

  乌素不想离开靖王府,被赶到外边去,她是要在这里一直打工的。

  但是,这要收回去的珍珠耳坠怎么办?

  乌素从自己的妆奁里摸出了几支可怜巴巴的银簪,还有几枚造型简单的素银耳钉。

  这些东西都是靖王府赏赐下来的,不值多少钱。

  乌素用了法术,也没办法凭空变出一枚圆滚滚的珍珠来。

  要不……再回去找?乌素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觉得这是一个办法。

  她将长发挽起,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准备寻个空出发。

  乌素本是一股虚无之气所化的妖物,身子较普通人还要弱些。

  她动了动,便没什么力气了,恹恹地靠在梳妆台前。

  昨夜……确实是有些累。

  她轻叹一[kou]气,有些无奈,却并未因此害羞。

  她不知男女之事,也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她只记得昨夜那不可控的欢愉之乐。

  它是美妙的,但乌素并不会贪恋这种感觉。

  正在乌素思索间,又有人直接将她的房门推开了。

  “门没锁,乌素,你醒了?”林梦上下打量了乌素一眼。

  她见到乌素柔和的眉眼低垂着,神[se]有些疲倦,面颊上泛着淡淡的粉[se]。

  她的容光羞怯,与她平时那冷然木讷的模样,有些不同。

  “你昨晚怎么睡得那么沉?”林梦质问。

  “我夜里渴了,想让你帮我温壶水,敲了半天门,你也没反应。”

  “你不会……偷溜出去做别的事了吧?”林梦掩着唇,想到了府里她和陆管事的传闻。

  “没有。”乌素柔声开[kou],她说谎的时候,面[se]平静。

  “陆管事命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是昨夜宴席膳房那边没用完的吃食,他送来给你吃呢。”

  林梦拿着腔调说道。

  乌素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果腹,但经过[jing]心烹制的食物可以给味觉带来美妙的体验。

  所以,若有机会尝一尝,她不会拒绝。

  林梦和卫郦在这儿,她们时不时就直接推门进来与她搭话,乌素也不好再走了。

  “管事的说待会儿就过来收东西,乌素,你整理好了吗?”

  林梦说起[jiao]还衣物首饰一事。

  乌素的脚步僵了一下,她还有一枚珍珠耳坠找不到,若说遗失了,免不了一顿责罚。

  而且,她想着昨夜那贵客醒来之后应当会很生气,顺着遗失耳坠查下来,没准就寻到她了。

  她记得昨夜是她扯着他不放来着,多少是有些冒犯。

  乌素的眉头微蹙,轻声道:“整理好了。”

  她将陆管事送来的食盒打开,上层是一盘外邦进贡的樱桃,洗得水灵灵的。

  再揭开下一层,里边放着一盘清蒸鲈鱼,不过只有鲈鱼的首尾。

  昨夜膳房做了鲈鱼脍,将鱼腹最鲜美的部位切成鱼生。

  剩下来的鱼头鱼尾,也不好[lang]费,便被膳房的厨师们拿去清蒸,赏给下人吃了。

  乌素之前收到上边送下来的食物,都只吃一些尝尝味道,剩下的就被林梦与卫郦分了去。

  林梦还未吃早餐,想着与乌素一道吃,但乌素却将食盒提了起来,兀自往屋里走去。

  “乌素,你做什么,我还没吃呢!”林梦开[kou]抱怨道。

  “不是陆管事送给我的吗?”乌素提着食盒,回首,歪着头,视线缥缈无依。

  她的眼瞳如浓墨般黑,在清晨[ri]光下显得剔透明净,又有些莫名的妖异感。

  “你怎么这么小气?”林梦道。

  乌素正待说话,外边的院门被推开,昨夜离开靖王府的卫郦蹦蹦跳跳走了进来。

  “阿梦,我带了早餐回来,你与我一起吃,别管她啦!”卫郦挽过林梦的手,笑着说道。

  她亮起了手里提着的小纸包,里边应当是包子馒头,看分量,只够两个人吃。

  卫郦是没想到乌素的。

  乌素提着食盒,走进自己的房间。

  “咔”的一道落锁声传来。

  “我就说她昨夜不对劲,不会是去与陆管事私会了吧?”林梦小声对卫郦说道。

  “谁知道呢?”卫郦笑眯眯的,她悄声对林梦说,“管她昨夜如何,我昨夜倒是挺开心的。”

  “怎么了?”林梦也来了兴趣,问道,“你们怎么了,快些说——”

  “他亲我啦!”卫郦语气略带甜蜜,面上也泛起羞赧之[se]。

  “哎呀哎呀……”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偶有嬉笑声传来。

  乌素在房间里,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昨夜子时刚过,她就看不见了,全靠感知周围的物体行动,但她的听力会敏锐许多。

  乌素听到了卫郦那一声含羞带怯的“他亲我啦——”

  亲……她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她的唇瓣是凉的,若没有记错,昨夜那位贵客也亲了她许久。

  舌尖撬开齿端,扫过唇舌间的每一个角落,难舍难分。

  这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乌素拈起一枚樱桃,舌尖[tian]了一下殷红的果皮。

  莹白的贝齿轻轻咬开果[rou],甜蜜的汁水在[kou]腔里迸溅。

  哦,确实是挺甜的,乌素想。

  她将樱桃的果梗取了下来,放在食盒旁。

  而后,她拿起筷子,在鲈鱼的鱼头上搜寻了一下。

  许久,筷子夹起一枚鱼目。

  这鱼肥美,鱼目也格外大,与乌素遗落的珍珠耳坠差不多大小。

  乌素掌握的法术很简单,她只能大致改变某件物体的形态,而且,过一段时间这法术就会失效。

  她方才用自己的便宜首饰试了一下,都没办法将它们变幻为珍珠耳坠。

  乌素小心翼翼地将樱桃果梗[cha]在了鱼目上,珍珠耳坠的大体形状就出来了。

  她指尖在鱼目上一点,黑白之气将果梗与鱼目包裹,一个小小的幻术将这它们变为珍珠耳坠。

  收回物品的管事都会打开检查,能蒙混过去就行。

  乌素将一真一假两枚耳坠放入首饰盒中,将发下来的衣裳叠好,稳妥地存放在锦盒中。

  她做事慢吞吞,手脚不太麻利,胜在细致耐心。

  乌素一人将樱桃与清蒸鲈鱼都吃光了,她听到外边的卫郦与林梦还在说着她的事,

  她坐在窗边的书桌上,将存放好的一叠信纸摊开。

  这些信,是一位已经死去的小姑娘写给[nai][nai]的信。

  信上有许多错别字,那姑娘没上过几天学堂。

  没人教乌素识字,她所认识的字都来自于这些信件。

  所以她才会被人笑不识字。

  越是灵识丰富的生物,他们死后产生的[yin]阳能量就越丰沛。

  乌素之所以坚持留在这里,是因为她要完成某位人类姑娘的死前的愿望。

  她记得自己最开始只是一团黑白的气流。

  在初始混沌形态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身边充盈着许多不同的能量。

  有的能量轻盈出尘,有的能量沉郁坚定,但她都无法汲取这些能量。

  作为生物,她的本能就是活下去。

  乌素记得自己寻到那些能量的时候,面前躺着一个将死之人。

  她叫陈芜,名字不太重要,反正她已经死了。

  陈芜很年轻,不到二十的年纪,模样也普通,面颊上有点点雀斑,有些可爱。

  她靠在一处小巷的最里端,捂着心[kou],重重咳着。

  乌素好奇地跃到她的面前,将陈芜吓了一跳。

  陈芜干涩的唇张了张,瞪大眼看着乌素,觉得自己在做梦。

  乌素以黑白气流的形态围绕着陈芜转了一圈,她很饿,也很虚弱,需要马上吸取能量。

  她依靠本能知道,陈芜在生死之间会崩散出[yin]阳未分的气息,这是她唯一的能量来源。

  她的气息很凉,将陈芜冻了个哆嗦。

  “是……是梦吗?”陈芜小声说。

  “等你死了,我会吸取你的能量。”

  乌素对陈芜宣布,再不进食,她也要死了,于是她懒懒地靠在陈芜颈窝间。

  她没有发出声音,她与陈芜的[jiao]流停留在意识层面,这让陈芜更觉得自己是在回光返照时做了梦。

  陈芜颤颤地躲了躲。

  乌素自顾自说道:“作为[jiao]换,我得到你临死的能量,我会为你完成死前最强烈的愿望,可以吗?”

  她很有礼貌,作为妖,就连询问进食的时候都带着商量的语气。

  陈芜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吐出一[kou]黑血,她的脸[se]煞白。

  她想,反正都是死前的幻梦,那就答应了。

  她点了头,乌素看着她死去,那黑白的混沌气流缠上陈芜的脖颈。

  她吸取了一位凡人临死前的能量,这是她在这世间,吃上的第一[kou]饭。

  乌素简单浏览了一下陈芜的一生,陈芜来自很远的郊野,她家中还有位年迈的[nai][nai]。

  陈芜过得不好,或许这是云都里很多普通人的常态。

  她到云都的贵族宅邸里找了份下人的工作,后来她生了病,一直没好。

  主人家不愿给她治病,便将她赶了出来,她病死在街头。

  陈芜是带着向往来云都的,她不愿自己远在鹤川郊野的[nai][nai]担心。

  于是每次给她写信的时候,都想告诉[nai][nai],自己过得很好。

  她在信里写,自己登上了云都最高的楼阁,看到了这座城市的耀耀灯火。

  实际上的陈芜在病榻上残喘。

  她写自己攒下了很多银子,到时候就回鹤川,给[nai][nai]盖一座大房子。

  实际上她积攒下的银钱除了治病,便留不下多少。

  陈芜希望自己每一封信件里写的假象都是真的。

  乌素不太确定这个活儿好不好做,但既然她吸取了陈芜临死的能量,她就一定会为她做到。

  于是,她依靠继承的陈芜记忆,拿到一叠厚厚的信纸,每一张都是她写给乡下[nai][nai]的信。

  这些信没寄出,鹤川太远,她哪里有钱送信?

  乌素记忆收回,她展开桌上的其中一封信。

  信上,陈芜写:“[nai][nai],我很开心,在做工的地方,我认识了两个很好的姑娘,她们很可爱,与我住在一起,我遇到不会的事情就会问她们,真好。”

  乌素还保留着陈芜的记忆。

  后来她的两位朋友让她将赚来的工钱都存到银庄里,后来银庄老板跑了,她的钱拿不回来了。

  她执笔,在这封信上打了个对钩,就当是已经完成这封信上的内容。

  乌素不太确定可爱是什么意思,但这种事,只要她觉得卫郦和林梦可爱就行了。

  靖王府派人来将锦盒收回去了,他们没有发现异样。

  乌素昨[ri]按理没有当值,所以今[ri]她还要继续做事。

  差不多将事情处理好之后,她就扫院子去了。

  她听到昨夜的贵客离开了靖王府,松了一[kou]气。

  昨夜发生了那等事,裴九枝苏醒之后竟还能保持冷静。

  他并未声张自己昨夜中了毒,只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与靖王拜别,离开靖王府。

  裴九枝身后负剑,单手拉紧骏马的缰绳,他对着晨间明亮的光,仔细端详着那枚珍珠耳坠。

  蓦地,他的面颊有些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裴九枝大掌一合,将珍珠耳坠纳入手中,仔细保存着。

  他人已来到了云都皇宫,一旁的侍从将他从马上扶下。

  “九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吗?”侍从行礼问道。

  裴九枝略一思忖,对侍从说了两件事。

  “派人去查昨晚那位外邦制香师的下落,尽量抓活的,不要打[cao]惊蛇,此事我会与父皇说明。”

  “与四皇兄说一声,让他查一查府里下人是否遗失了一枚珍珠耳坠。”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有些奇怪,只抬手抚了一下自己手掌上缠着的绷带。

  “若能寻到遗失耳坠之人,便将她带到我的[ri]月阁,以礼相待便是,莫要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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