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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点光


他拥着她的时候,手里的长剑还未放下。

  那冷锐的剑身贴着乌素的脊背,她的身体惊得微微颤抖。

  裴九枝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以为,你也死了。”

  他以为乌素身体的颤抖是因为惧怕刚死的恶妖。

  于是,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让乌素不得不踮起脚,用下巴抵着他的肩膀。

  “你很害怕?”裴九枝问,“那妖怪已经死了。”

  在提到“死”这一字时候,他手里的剑与他的思绪共鸣,震颤起来。

  乌素轻轻吐了一[kou]气,吐息绵长,她能感受到裴九枝话语里对她的担忧。

  在他还未击杀恶妖时候,他的情绪敛着,毫不外露,直到现在,他才显出些关切来。

  至于他的问题……

  怕吗?她当然怕,他让她恐惧。

  于是乌素点头:“小殿下,我很怕。”

  “嗯,我领你回去。”裴九枝收了剑,俯身,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乌素的身子很轻,如她的本体一般,缥缈柔软。

  她裹着裴九枝的袍子,发现许多视线落在她身上。

  疑惑的,惊讶的,审视的,艳羡的。

  毕竟,她现在被这位尊贵的九殿下抱着。

  乌素不习惯人群视线的聚焦,她的长睫微垂,避开所有人的注视,将脑袋埋得很低。

  出了这处驿馆,大公主与太子殿下才姗姗来迟。

  两人一前一后,从华丽的轿辇上走下,见到了裴九枝,面露震惊之[se]。

  “九枝……这是?”大公主率先开了[kou],她又问,“那妖怪呢?”

  “妖怪被我杀了。”裴九枝平静地回答。

  “那这姑娘是——”大公主继续问。

  裴九枝想了想,道:“或许,是未来的恒王妃?”

  虽然大家都唤他九殿下,但裴九枝是有封号的,单字为“恒”。

  瞬间,见过大风大[lang]的大公主与太子两人惊得一[kou]气没顺上来。

  “这……”大公主使劲按着眉心,险些要昏过去,她一时没能相信裴九枝说的话是真的。

  太子殿下侧过头去,使劲咳了好几声,连声唤自己的侍从。

  “快,快将孤的醒神香拿过来,我怕是还没醒。”

  裴九枝也不管他说出的话仿佛是丢了一颗惊雷出去。

  他抱着乌素,准备到就近的医馆歇下,顺便看看伤。

  乌素听着他们对话,还没回过神。

  她问裴九枝:“恒王妃是谁?”

  裴九枝抱着她,平静道:“是你。”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不能不负责,一开始他寻乌素,本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想,所幸乌素的[xing]子好,倒也不令他想要疏远。

  裴九枝以为,乌素看了他给的纸条,还没走,也算是默许了他,便做了这样的决定。

  乌素听着他的话,又愣了一下:“小殿下,我不叫这个名字。”

  裴九枝低下头,定睛看着她,他的瞳[se]略淡,如琉璃般清透冰冷。

  他说:“这不是名字。”

  乌素品读了一下这个词,找到正确的断句位置,她继续问:“恒王是谁?”

  “是我。”裴九枝耐心回答。

  乌素关于人类的知识大多来自于陈芜,在陈芜的认知里,自然没有贵族妻子的名号。

  她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妃是……”

  “妻子。”裴九枝慢条斯理说道。

  乌素迅速将这个词组合起来,所以,恒王妃就是……小殿下的妻子。

  他在说什么!

  乌素抓住了裴九枝的胳膊,但裴九枝已步入医馆,正在与侍立在一旁的许陵搭话。

  “让大夫过来,给她看看伤。”裴九枝看了眼乌素攥着他胳膊的手,

  “再取一套干净的女子衣裳,白[se]的。”

  许陵领命退下。

  乌素还想继续说方才的话题,但一抬头,却见医馆里的人群忙碌。

  ——有人忙着救治方才在被恶妖关在驿馆里的伤者。

  她朝那方向看了过去,裴九枝以为她在关心同伴,便也停下了步子,让她慢慢看。

  大夫秋绪不久之前因为惊吓与悲伤过度,都快走不动道。

  现在她手里捧着一杯安神茶,浅浅喝了一[kou],已经有空来照看卫郦伤势了。

  几位医馆的学徒惊恐地捧着盘子里堆放着的断肢,这是恶妖砍下的卫郦手指。

  他们结结巴巴地问:“秋大夫,还能接……接上吗?”

  病床上,卫郦已经苏醒,她因手部的剧痛而睁不开眼,只剧烈地喘着气,想要挣扎。

  她一动,手部原本敷着药粉的手指就止不住血。

  秋绪放下手里的安神茶,取出银针,[jing]准地点在卫郦身上的[xue]位上。

  卫郦伤[kou]处的血马上止住,秋绪的声音淡淡:“时间过太久了,接不上。”

  听到这话的卫郦陡然间瞪大双眼,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正待控诉秋绪,却看到医馆另一侧的乌素。

  她被一位不认识的男子抱在怀里,正安静地看着她。

  瞬间,卫郦想起了什么。

  比起那斩断她手指的恶妖,乌素更令她感到恐惧。

  在她出手囚禁恶妖的那一瞬间,从她身下涌出的黑白[se]气流像纠缠的漩涡,仿佛能将人的魂灵吸走。

  她才是真正的妖怪,狡猾的、潜伏在人类中的恶妖!

  卫郦坐起半身,勉强举起自己的手,朝乌素的方向伸了过去,她张[kou],想要说些什么。

  秋绪顺着她的目光回眸望去,看到一位不知名的男子抱着乌素。

  她还未从这一瞥的震惊中缓过来,便很快回过身。

  她的手指拈着银针,寒芒一闪,这银针刺在她后脑的某处[xue]位上。

  秋绪的动作极快,没有人发现这一细节,一旁的人只当她在扶着卫郦。

  瞬间,卫郦那如鸟儿啼叫的声音消失,她大张着[kou],却无法发出声音。

  “怎么不能说话了?”秋绪望了乌素一眼,又将卫郦按了回去,缓声问道。

  “是我们被恶妖囚禁的时候,你叫喊得太大声,扯坏了嗓子?”

  “不过,也幸好是你喊得那么大声,拖住了恶妖的行动,让乌素姑娘刚进去,就等到了云都守卫前来。”

  秋绪为了帮助乌素隐藏身份,特意隐去了一段乌素孤身拖住恶妖的时间线。

  乌素看懂了卫郦的举动,她的眼睛眨了眨。

  她想,她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不会暴露了。

  乌素在看着他们,裴九枝则在低头看着她。

  “她们没什么大碍,你放心了吗?”裴九枝只当她在关心同伴。

  “小殿下,我们走吧。”乌素心头的大石落下,连带着对裴九枝说话,也柔和了许多。

  来到医馆的房间里,乌素嗅到淡淡的药香。

  裴九枝将她放了下来,本想先让她整理一下衣服。

  但他一将裹着乌素的白袍掀开,视线落下,便马上红着脸,又将衣袍拢好。

  乌素被那恶妖攻击了许多次,她的本体无虞,但衣服确实被扯得比较狼狈。

  “小殿下,我待会儿换衣裳。”乌素轻声开[kou],“我没受什么伤。”

  “那妖怪刚把我抓进去不久,你就来了。”乌素说。

  “云都的守卫很好,那位红裳的姑娘,拖住他很长时间。”

  “嗯。”裴九枝低眸,看到她肩头的伤。

  ——这是她被妖怪丢下来的时候,被粗糙的地面擦伤的。

  他将身后的长剑放在桌上,取来药膏,将乌素肩头的白袍拉下些许。

  他平静说道:“我先给你这里上药。”

  “谢谢小殿下。”乌素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清光长剑,又想起那一晚的事情。

  应当,就是他了。

  但他刚才在说些什么胡话?

  什么妻子?!

  乌素思索了一下人类中“妻子”的意思,没找到太具象化的描述。

  她正待询问,裴九枝冰凉的手指已贴在了她的肩头。

  他俯身,靠得离她很近,凛冽微凉的吐息落在她耳下颈侧。

  裴九枝低头的时候,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上,缓缓飘落碎雪。

  他看着乌素微红的耳垂,用一种状似不经意的语气问道:“你看了我给你的纸条?”

  “看了。”乌素的肩膀缩了一下,因为他的手指在伤处轻轻转了一圈。

  “不跑吗?”他问。

  他知道乌素很能躲。

  “不跑。”乌素还没看懂那纸条上写的什么,她有什么必要跑?

  当然,在知道裴九枝就是那晚的贵客之后,她确实很想跑。

  但现在这不是跑不了么。

  “嗯。”裴九枝唇角挑起一抹很轻很轻的笑意。

  下一瞬,这笑意凝固。

  乌素另一只手将怀里的锦囊取出,用一种期待的、好奇的语气对他说了这么几句话。

  “小殿下,我不太识字,没看懂纸条上的内容。”

  “我不好意思让别人替我念……”

  裴九枝:我谢谢你没让别人看。

  “所以……小殿下可以念给我听吗?”乌素看着他看似淡漠的眸子,认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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