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曲直
“村正……村正……你可得替我家庆儿作主啊,村正。”
王财盛来的急切,并不知当下事态发展。他又见媳妇满脸信誓旦旦地站在村正身旁,立即心下大定。拉扯着他儿,一味地挤到人前,踉跄之中险些跪倒汪远脚下。
见人先喊冤,纵使始作俑者在王庆来,旁人闻之不免宽待几分。他再大肆宣扬一番占喜他们方才的所作所为,此事就算不是就此揭过,村正也不会对他儿太过苛责。
周遭噤若寒蝉,大家面色更是精彩纷呈,王财盛见于他料想的全然对不上。他偏头瞥了桂花娘一眼,后者一脸震惊,而后狂喜地朝他二人奔来。
“庆儿……庆儿……乖儿,你没事啊。”
王庆来一下钻进他娘怀里,忿忿地诉说占喜方才对他做的事。
“娘,那个贱人将我推下土坑,想要摔死我。还好爹来了,要不然你们不定能再见着我了。”
“什么?”狂喜过后即是暴怒,桂花娘颤抖着手,小心揭开王庆来身上的衣衫,只见干黄瘦削的身上,无一处伤痕,她这才放下心来。
满腹的怒意倾泻而去,她不管阻挡在前的赵寅,扭身绕去缠打占喜。
“你个死丫头,烂心烂肠的贱人,敢害我儿,看我不打死你。”
还没挨着占喜身,只听她口中蓦地又传出一声骇人的痛呼。“啊……”紧接着,就见她面有苦色的倒地不起。单手抱住的左臂上,隐隐有血丝涌出,众人顺势看去,那是一支通体乌黑的短箭,此刻正牢牢地钉在桂花娘的上臂处。尖锐的疼痛在体内散开,她霎时缩起身子,哀哀呻吟。
王财盛暴怒上前,想进门撕打,又怕赵有才手里的短弩。
不少人,下意识地跟着退开的王财盛后撤一步。唏嘘道,原想赵有才性子冷淡,却不料是个极厉害又护短的主。
“还有谁来,尽管试试。”他摩挲着手中的弓弩,神情颇为怜爱。
笑话,谁有这个胆子,敢当下挑衅,又不是不要命了。
这下,王家三人终于闭了嘴。
占喜正正前襟,从赵寅身后走了出来。她轻笑着,一如既往的恬淡,“村正方才说要为我阿弟主持公道,可是真话?”
“……自然。只是,桂花娘她……”
“各位叔伯婶娘,应看清了。是桂花娘自个儿上来同我纠缠,我没还过一回手。况且……”占喜眯眼扫向四周,“我先前重重心绪谁能体会,各中滋味又有谁能懂?不过小小的诓骗之词,她就受不住了,那么我呢,我们赵家可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她王桂花,本就是恶心小人,诓我寅哥在先不说,还要向他泼脏水。如今她一家子人,也是非不分,差点累我与幼弟失散,实在欺人太甚,请村正禀公处事,还我们一个公道。”
占喜一番掷地有声的恳切之词在寂静的人群中,投下阵阵涟漪。泛红的眼尾却又倔强地眶住了泪,是她不忿地明证。
除了吴婶子,旺儿娘,还有其他几位大婶子,小媳妇帮占喜求公道,纷纷列举王家一家老小的罪状。
前有王桂花偷人私通的丑事,后有桂花娘偷鸡摸狗的混举,中间还夹杂着几起王庆来恶作剧的行径。只王财盛好些,除了说他脾性差之外,还没干出什么丢脸的事。不过桩桩件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被人一一数落,尽管面皮再厚的人,此时也恨不能钻地缝里去。
随着民愤渐起,桂花娘中箭后凄惨地喊叫,也顺应时势地压了下去。她紧紧咬死唇瓣,生怕泄露一点声音,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眼见大势已去,王财盛不禁眼前一黑,后仰倒地。王庆来瞧瞧躺在左手边的娘,又推推倒在右手边的爹。一时恐慌不已,‘哇’的大声哭了出来。
“大家静静,听我说。”
鼎沸人声稀稀落落地沉下去,几十双眼睛均一同看向汪远。汪远不由感叹,想他身为村正十多年里,再没碰见过村人同仇敌忾地指摘一户人家。眼下,他即便想要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也不能够了。
他清清混浊的嗓子,扫了四下一眼,最后回到占喜与赵寅父子身上。
“事已弄清,是他王庆来胡作非为,不故占虎人生安全,做下这等违背常理之事,实难消人心头之恨。不过……你们且看在他年幼,初犯的份上,高抬贵手。今次受难,想他往后再不敢做出此种行为。至于赵家的损失,那就让王家赔偿其二两压惊费,另王庆来在家中面壁思过两月,不得外出。”
“好!”
雷鸣般的掌声,在寂寂夜空回荡。二两银子,寻寻常常种一年地,也不定能挣来这些。
在其他人的艳羡中,占喜弃之如敝屣。她抿抿唇,再次扬声道:“银子不银子的我家不在乎,我只求他王家一个真诚的道歉姿态。今日我也放话此处,若我家人往后再有无端危难,皆算在他王家头上。”
“好,喜儿说的好。婶儿帮你盯着,往后他王家再敢使坏,我第一个不饶。”
吴婶子从头至尾紧搂占虎在怀,小声慰藉。对于占虎,她是疼到心眼儿里的。听到激愤处,她抑制不住心中愤懑挺身而出。
一方有应,八方支援。此起彼伏地附和声,再次乱了夜的沉静。
事情发展稍有偏差,不过效果比她预想中的更好。占喜再次朝众人深深俯下,真诚道谢。
“多谢诸位公正明理,往后若有用得到占喜的地方,占喜自当竭力相报。”
半大孩子说出的话,他们自然没放在心上,只当她感激之下的肺腑之言。听过便算,没有人真想着要她回报一二。更何况,他们也没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不过随处走动走动,后来他家看了一声闹剧,顺势帮腔,也趁机发泄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好了,夜深了,都归家吧。”
汪远一挥手,方才还围堵得水泄不通的赵家门外,只剩三三两两的身形。他连连喊住几人,他们像听不见似的匆匆遁走。
约莫想到了是什么事,才走的这般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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