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门口,还是赵家的那头青口大骡。臊眉搭眼垂着颈,鼓着腮帮子,嚼了又嚼。约是吃美了,口沫流了一地,沾着地上碧翠的青叶,粘腻湿滑。
见占喜来,它觑空掀了掀厚实的唇,低低嘶上两声。
占喜上前,摸了摸它抖动的大耳,“你乖些,再两日,我们便可归家了。”
大骡打了个响鼻,算是回应。
“汪阿哥,路上慢着些。”
不是自己家,她做不得主,说些让他留宿一晚的话。况,昨日送他们过来,汪大郎一夜未归,他家里该担心了。
“嗯。家里你放心,来前,我已同村里人打过招呼,会帮你照看。”
占喜心生感动,“亏得村正和汪阿哥,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太多感谢的话,汪大郎一一受了。他不是圣人,内里也有虚荣。他解人危难,不是非得盼着旁人千恩万谢,铭记五内。若旁人是个知事懂礼的,送些小礼,他也受得起。
“回吧。”
打了个酒嗝,汪大郎轻身一纵,跳上车架。随着软鞭在空中陡然乍响,大骡一甩耳朵,悠哉游哉地行出了巷子。
银光轻洒,落在檐下清冷幽暗处。岁里的红灯笼还未揭下,烛火昏黄,迎在风中忽明忽暗。
昨日心心念念的事,占喜睁了眼,就准备去办。 左不过还住两日,买上半斗就够他们吃了。
米面铺子在另一条街上,虽隔得有些远,占喜仍特意绕去摊位,看袁猎户今日是否过来。
无意外的,占喜远远同他招呼一声,道:“阿叔今日可早,原以为,你得在家歇两日才会来。”
袁猎户搓搓手,忙俯身舀了两碗杂鱼,给占喜装上。
“歇了一晚,身子大好了。搁家也床不住,不如出来挣两个银钱使。再有,说了今日要来还拖欠的疹金,总不能言而无信。”
“妞妞怎的没来?”
今日只猎户一人出来摆摊,“昨日归了家,妞儿娘好一顿数落。她甚是但心,本要拘着我也别来的,我心想着还有要紧事,便不管不顾了。”
说到妻子,袁猎户面上全是幸福的神色。占喜不觉艳羡,想当初,他阿爹阿娘也是如此。
“那成,你先忙着,我还得买些粮。”
“好。”
料昨个儿闹事的人应不会再来,占喜便没多留。
街道各处,仍能看见三三两两,着深色短揭的男子,悠闲自得的随意闲逛。占喜有意避开,躲着无人的巷子里走。
粮食铺子在隔壁,穿巷而过就是。
这条街道,比之方才那条,显然清冷不少。车马辚辚,高处的铺帜,摇风作响。
拐角处,林林总总,设了几间米面、布料衣饰、珠翠店。
占喜之前来过。
故而,她轻车熟路的越过那几间,令人眼花缭乱的铺子,目不斜视的走进米店,要了五升糙米。
于镇子上的人来说,买精米的要比买糙米的多。当掌柜拿出半袋去岁的陈米时,占喜皱眉拒绝了。她称上半袋白面,出了铺子,转头迎上巡街的狗子。
“这样巧?”
“嗯。”
“可得空?晌午过去一道用饭。”
昨日的肉饼蒸蛋没吃成,今日她还要去买一块来。
连着两顿拿上桌的烙饼,皆被魏郎中一口闷下,占喜想,他应是爱吃的。素的总吃易生厌,合该换换味儿。
“只怕不成,我还有事。”
占喜当他顾忌着赵寅,有意回避,当下也无地自容起来。她抿抿唇,犹豫着开口道:“寅哥他……你不必放在心上。他本性不坏,只恣意了些。”
“我倒是想同他计较。不过,我确有事,早同人约定了,不好推拒。”
狗子言辞真诚,占喜再纠缠,倒显得无理取闹,“成!有机会家来,做一顿山珍美馐于你吃。”
“定叨扰。”
“好。小哥,请!”
狗子身后的随从没想到占喜能同他打招呼,慌乱应道:“你请。”
占喜挽了篮子道别离开,狗子自后目送,直至那抹孤身俏影没入人群,他才提步离开。
“致哥,晌午栖凤楼的宴,您当真要去?那韩五摆明了要您难堪,说什么提携不提携的,你堂堂护民坊二把手,用得着他这个地痞混子来充长辈。”
随从忿忿啐了口,满脸不屑。
狗子勾勾唇角,笑得意味不明,“他请我,自要去的。”
说起韩五其人,来头不大,噱头倒不小。
此人出身花楼,乃里头的花娘一时不察落下的种,生他时,那花娘就难产死了。老鸨子总算做了回善事,没将他丢出去。
他自能说话走路,便在里头做跑堂。左不过出自下九流,也没想着有一天能寻个爹认个亲什么的。
鱼龙混杂的地方,好好的人进去,也得歪。随着年岁越长,他品行也越发邪性,不仅串了楼里的花娘诓骗客人钱财,还做起了仙人跳。一时,搅得春风楼鸡飞狗跳。
客人怨声载道不说,生意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老鸨哪容得下这根搅屎棍,纠了楼里的打手将他一顿好打,搜刮下他全部身家,扔了出去。
他时常流连街头,坑蒙拐骗,招猫逗狗。没几日,集了镇子上同他一样,无所事事的小混子。自此,他的队伍日渐壮大起来。
声势浩大之下,与护民坊隐隐有着分庭抗衡的趋势。
只护民坊同官衙之间有牵连,得以一直稳坐上首。
早年护民坊的声名恶臭,韩五功不可没。里头有几人真假,平头百姓,又从何分辨。不过看着衣物相似,便一视同仁。
他们行事虽狠,手里收着几分劲。韩五不然,只要有钱,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哪管你贫不贫,困不困。收了钱,他就能容你两日安稳。若不然,你连门都出不得。
两方一度为了抢夺地盘,争得头破血流。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打得天昏地暗。最后,出现死伤,官衙才出面敲打了一回,他才有所收敛。
现在想来,衙里虽然拿了护民坊的好处,却也默认了韩五的无端挑衅。两相牵制之下,任何一方才不至于独大、脱控。
韩五出手阔绰,路子野,得了多人喜欢。方圆几里,不学无术的纷纷过来投奔。小混子们称他老大,他就得有老大的本事。靠着花楼里学来的手段,开了一间赌坊。
同在镇子上混着,突然冒出个生面孔,还稳坐护民坊的二把手。韩五自然不能放过,给他来个下马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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