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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毫不相干的人


  宽大的黑胡桃木的案几后,一个女人靠坐在黑色小牛皮的高背转椅上,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若有若无地捻着什么的样子,腕上翠色的玉镯笼着琢磨不定的柔光。严樾斜靠在案几侧的窗框边,双手插在铁青色的西裤兜里,看似漫不经心地瞧着那几根轻捻着的手指。他太熟悉这个动作了,拿捏算计,暗藏心机。果真,手指一收,将面前那份文件往他的方向一推,不高不低地声音。

  “你确定想要接手这家酒店吗?”

  严樾迎上那两道犀利的目光,这女人真不简单,看样子,她并不想将任何一处产业放手交由他负责,即便是像这样一家一直亏损,如同鸡肋一般的酒店。严樾自嘲一笑,“怎么,你觉得我管理不了?”

  女人精致的唇角微微一扬,“那倒不是,你的意思我明白,一个哭娃娃,你抱过来,哄好了,是你本事;哄不好,那就继续哭吧,也没人怪你。这买卖你讨得巧,我不好驳你,只是……”她微微眯缝着眼睛,让聚焦的目光更尖锐如刀。严樾心也一紧,等着女人将出未出的话,“只是,我不知道你这么快倒生了这心思,跟着我腻烦了?”

  严樾如获释重般一声轻笑,绕过案几,扶住椅背倾身下来,气息撩着女人的发顶,柔声道:“怎么会!”又微微起身,往案几上一靠,“我终日游手好闲,怕是会惹你厌烦。而且你董事会那些老家伙一贯对我不待见。正如你说,我接了这个赔本买卖,做好了,董事会对我陈见就少;做不好,本来就是个赔钱生意,也没人会刻意指责。再说,这处酒店离你最近,就在你眼皮底下……有事处理,不过一两天的来回。”

  女人轻笑着站起来,掌心轻拍了拍严樾的面颊,“你放心,股份合同我会拟好,我枚姐不是个不讲情义的人。”

  回身刚要走,却被严樾一把从后面兜回来,扳转过她的身子贴服在他胸口,勾下颈,精准地吻上了那两瓣红唇,“我严樾,更是个重情义的人。”

  女人从他怀里撑起身,随手帮他正了正领带,一笑道,“那就好。”

  严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大手指狠狠一蹭嘴唇。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将实业交他管理,他会一点点着手渗透,这只是个开始。

  ~~

  苏小小见到严樾的时候,已经在家中静养了。她一脸厌烦地斜睨着正肆意地靠在自己的沙发上的他,一双修长的腿架到对面的小茶几上,纤长的手指夹了根烟,细吐烟圈。

  “半月没见,你怎么衣带渐宽成这样?……想我想得啊?”严樾一脸戏谑,玩味着小小宽大睡衣下那毫无起伏的身躯。

  小小丢了个大白眼仁给他,就你的德行?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瞧瞧这坐没坐相的姿态就叫人想起三个字“没素养”。

  “本小姐有那么闲吗?”小小抱个手臂往沙发上一靠,“话说回来,哪阵邪风把你给吹来了?”

  “出两天差,怕你相思成疾,特意过来看看。”

  恬不知耻,要不是大病初愈,早一棒子打出去了,岂容你在这大放厥词,“严少是打哪里学来的撩妹手段,竟然这等烂俗。我这人呢,小门小户长大的,没见过世面,自然也不知道如何招待您这样的大人物。倘若您体恤完民情,我倒建议您早些离开……”

  “得了,你少给我来这套!”严樾一摆手,一脸痞气,“你这样的姑娘我可见多了,欲擒故纵,……,这年头已经不流行了。”说着随手拿了个饮料罐弹了弹烟灰。

  小小气不打一处来,这整个一看不懂人脸色的零情商啊。可怨谁都没用了,还得怨自己,明明从猫眼里瞧见是这斯,还开了门引狼入室。得,我认栽,本姑娘今天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这样一想,小小闭目养神起来。就这样静候了几分钟,听见严樾衣袂窸窣,像是起身了。小小眼皮没抬,任由他在屋里来回晃悠,突闻一声琴响,才猛睁开眼睛,发现电子琴套被揭开了一角,严樾的长手指正点在琴键上,忽就生出一丝厌恶。

  “别碰我的琴。”苏小小闷声警告。

  严樾只是突然记起那日苏小小上台献唱的情景,一时感触。这会儿他倒识趣,手一撤,顺便将那琴罩一拉,依旧盖上,“你倒真挺令我意外的……”一丝玩味的笑浮上唇角。

  “为何?”

  严樾未答,反推开拉门,踱步到阳台外,恰巧华灯初上,天际边还残了一抹玫瑰金的霞彩,晚风和煦,显出一片静好。严樾就着风,缓缓将烟吸尽了,才转身回客厅,却不见小小,伸头一看才发现那丫头正在厨房忙活,心里莫名地一暖,算你还有点良心。于是走过去,依着门框一瞧,突然嚷道:“就吃面啊?”

  小小不防,吓得拿着面条的手一抖,险些将一束面全掉进了热气腾腾的锅里。一扭头,黑着脸,没好气地说道:“本姑娘这儿不留饭,严公子请便。”

  严樾却一个健步窜到小小身后,抢过小小手里的面条,抽出老大一把,往锅里一放,“不管好,总也得管饱!”说罢丢下面,径自走了。

  见过霸道的,但没见过如此霸道的。小小气极反笑。

  *

  瓷白的海碗,一拢面,隐于酱色汤头中,泛着栀子黄,丝丝齐整,梳过一般,几朵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严樾看得一丝怔愣,眼底被面汤的热气熏出一层薄雾。曾经有个女人在他生日那天,就会做这样一碗阳春面,讨个长寿的彩头,可他再没机会去孝敬她了。

  他故意拿起筷子在碗里翻拨几下,“全素的?你修仙啊,那么瘦了还学人吃斋。”

  小小哪里知道严樾心思,只当他是难以下咽,冷嘲道:“早告诉你我这地方养不起你那腐败的嘴,你偏不信啊。”

  严樾却吸溜一大口,银丝碱面,Q弹爽滑,末了他连酱油汤也喝尽了才作罢。苏小小看得一惊,这小子许是一天滴米未进吧,饿成这样。

  洗罢碗筷,苏小小从厨房出来,见严樾摊在沙发上,开了电视在看,并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她踱过去,轻咳一声,“怎么你今天不忙?……”

  严樾知道小小又想赶人,他一撑坐正了,将手里的遥控器一丢,从搭在沙发一头的西装外套里掏出了个钱夹。

  小小心里冷笑,这严大公子就喜欢到处散钱啊,“哎,我说付钱就不必了,一碗面本姑娘还请得起。”

  严樾一愣,继而一笑,“想什么呢,还让我付钱?!”说着纤长的手指夹着一张照片已经递到了小小眼皮底下。

  小小微微探头匆匆扫了一眼,照片上是位中年男子,“你什么意思?”

  严樾抖了抖手中的照片,意思让小小接过去瞧仔细。小小一丝踌躇到底还是接了过来,细细瞧了瞧,照片中的男子穿着休闲外套,五官周正,透着几分英气,并无特别。

  “这个人叫萧建峰,萧瑟的萧,建设的建,山峰的峰,现在年龄大概五十多岁吧。这照片是十几年前拍的。你帮我四处打听打听此人下落,他是本地人,失踪很多年了。”

  小小把照片丢回茶几上,“严大公子恐怕是找错地方了,我这既不是公安局也不是私人侦探所。我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帮你查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

  “毫不相干才会找你去查……”严樾话锋一转,“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不方便做这些,你是个局外人,可以自由行动。当然不能张扬,任何公开人肉的手段都不可以用!这个事要秘密进行。”

  “严樾,你少来啊!”小小严厉呵斥,“别登鼻子上脸,我帮了你一回,可没答应帮你第二回,而且你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我一样也不想参合,别作奸犯科还拉我当枪使——”

  严樾轻蔑一笑,“要钱是吧,这个好商量。”

  小小突然就红了脸,上次那两千块钱她要还,可惜人家不要,她又不知道地址,自然是还不回去的。偏偏今天严樾自打进门就让她内心嫌恶,倒混忘记这事了。她腾地站起身,快步走进卧室,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个信封,一转身回客厅,隔着茶几递到严樾面前。

  “两千六百块,包括你上次给的点歌钱,一分不少。”

  严樾没接,看着眼前这个微微颤抖的小信封,顺着拿它的手触及到一张居高临下的脸,轻蹙着眉头,怒目而视。这孩子倒是急着和他撇清关系啊。他一笑轻描淡写地将小小手里的信封一推,缓缓收回了桌上的照片。

  “这钱说了给,我收回去是打脸。忙,你不愿意帮我也不勉强。”

  严樾站起来,将外套随意往手臂上一搭,“只是别总认为谁都是作奸犯科的。”

  苏小小听见门砰一声关上,将手里的信封往桌上一丢,谁说大风刮来的钱,好挣就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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