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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千金买骨


岳山上寒风呼啸,即便裹着厚厚的狐裘,姜禾也觉得手脚发寒,心窝冰冷。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远处,但见群山巍峨、云雾缥缈,松柏苍翠间,有雄鹰翱翔而过。

    要不了多久,便是春暖花开二月天。万物都活着,万物也都充满生机。

    可这神医说,赵政是治不好的人。

    “他能治好。”姜禾对着远山低语,又猛然转过头,看向苍大夫道:“奴家相信,他能治好。大夫您枉称‘神医’,竟然不诊而降。既然如此,奴家另请高明便罢。”

    她说完便走,顶着剧烈的风,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出。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也有些慌乱,似乎生怕再多待一刻,就多听许多关于赵政病情的凶讯。

    这世上能让她失去镇定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等等。”苍大夫见姜禾如此,竟然跟了出来。他精神矍铄地站在门口任风吹着,银须飘扬,轻声问道:“姑娘竟然不问为何医不好吗?”

    姜禾止步却未回头。

    为何?宫中御医已经说了很多。

    他们说陛下中毒是从五六岁便开始的,乌头、夹竹桃、见血封喉、断肠草,哪一种都是九死一生,可陛下都挺了过来,已经是天神眷顾。

    他们说这一回的“醉殁”原本并不是难缠的毒药,可它偏偏勾起了陛下体内余毒,腐蚀心脉。

    他们说要想研制解药也不是很难,只需要一千人来试毒,毒而不死者挑出来试解药,医而能活者,可取痊愈者的鲜血与解药融合,给陛下吃下。

    他们说陛下已下达口谕,若有敢据此法研制解药者,夷灭九族。

    听了那么多以后,姜禾觉得她已经不想再听为何治不好,只想听如何能治好。

    她脊背挺直站在风中,看向湿滑的小路,开口道:“苍大夫既然医不好,又为何拘于为何呢?”

    苍大夫重重叹了口气道:“你这姑娘,脾气又倔说话又难听的样子,倒跟老朽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可惜那人死了,不然定能与你引为莫逆之交。你回来!吃老朽一杯茶,老朽讲给你听。或许你听了,便有什么救活那人的机缘也说不定。”

    “长桑君是谁?”

    下山的路上,姜禾走在前面,听到小丫头采菱小声地询问宗郡。

    “长桑君啊,传说是扁鹊的师父。”宗郡的声音虽然低,却有些清爽。或许是因为苍大夫所说的机缘虽然无法实现,但到底给了人一点点期待吧。

    “扁鹊我知道!”采菱拔高了声音,似乎很兴奋,“姜大人跟我讲,说扁鹊生在渤海,本名秦越人,后来因为医术好,赵国人觉得他像是吉祥的喜鹊,就叫他扁鹊。姜大人说,小孩子咳嗽发热时吃的牛黄散,就是扁鹊研制的。”

    “正是如此。”宗郡叹息道。

    “那苍大夫说扁鹊在世可医,扁鹊不在了吗?”采菱的声音又低下来。

    “不在了。”

    “怎么不在了?”

    走在前面的姜禾突然停住脚,沉声道:“被雍国太医令李醯因为妒忌刺杀而死,说起来,那已经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

    雍国的太医令杀了天下名医,数十年后,雍国的新君年纪轻轻尚无子嗣,就要病死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惩戒。

    所以要找长桑君。

    世人都知道扁鹊,却鲜少有人知道长桑君。

    传说扁鹊师从长桑君,长桑君甚至把许多禁方传给扁鹊。苍大夫以为,那些禁方里,或许便有拔除余毒的方法。

    可是,扁鹊死时已经有九十来岁,如今又已经过了六七十年,找他的师父,找骨灰吗?

    所以他们翻过数座山,找了两天找到传说中的神医,到最后只是得了个或许能治的念想而已。

    姜禾却并未灰心。

    “长桑君就算死了,或许他还有别的徒弟,这徒弟必然还会收徒,只要这一脉没有断,总能被我们找到。走!去新郑,让韩安帮帮忙。”

    韩安能帮什么忙?

    感觉他是七国国君里最没能耐的了,要不然这脚下的岳山,也还是韩国的土地。

    宗郡和采菱相视一眼,也只能小心点头跟上。

    毕竟只要有念想,人就不会倒下。

    嘴里衔着根树枝,把变松的腰带系得紧一些,齐国公子姜贲站在官道的三岔路口,抬手指向北边。

    “为什么去北边?”注意到马车掉头的魏国公主魏子佩叫起来,“魏国在西边!姜贲,你不会是想违抗你们齐王的命令吧?”

    姜贲不耐烦地从战马上跳下来,拍了拍马车车门上的锁,撇嘴道:“本公子要绕路去一趟津门,你如果不想去,大可以下来。”

    津门在燕国境内,魏子佩一想到那个想要娶她的燕国国君,就浑身不舒服。

    “不行!你得先送本宫回洛阳。这被人囚禁的日子,本宫受够了!”

    “这才几天而已?”姜贲看着她摇头,“想当年本公子在雍国为质两年多,除了大门常常被锁上,赵政就没让我舒服过半日。你这日子,不比做质子舒服多了?”

    他说着打开马车上的锁:“出来吧,公主殿下可以从这里回洛阳。要不了多少路。”

    说得轻巧。

    为了恐吓自己,姜贲把她带来的护卫都留在了临淄。

    如今赤手空拳出去,恐怕走不了两里地,她就会被山匪路霸劫走,活不到明天了。

    绕路不过是耽搁,起码性命无忧。

    魏子佩的手推开马车车门,人却没有出去。

    “你在雍国作过质子?”

    她顺嘴说出一句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可不是?”姜贲点头道,“多亏了我姐,我才能活着回来。所以你看,我姐让我去津门,我就麻溜过去。”

    他姐……

    魏子佩皱了皱眉头,想起姜禾那张清冷绝艳的脸。

    津门虽然在燕国境内,却也距离魏国很近,更是跟赵国接壤。

    姜禾打什么鬼主意呢?

    “本宫也去!”魏子佩气嘟嘟地坐回马车,开口道,“不过本宫不走,你这车门能不能也不锁?本宫又不是你的囚犯!”

    “你想得美。”姜贲“啪”地一声上锁,看了魏子佩一眼道,“除了我姐,哪个女人我都不信。”

    此处和魏国交界,万一这个女人跑去拿印信引来许多官兵,就算打得过,也会耽误给姐姐办事。

    毕竟姐姐交代的事他也很喜欢。

    找燕国的麻烦,每个齐国人都喜欢。

    车队晃悠悠向前,魏子佩发现每隔几日,身后跟随的人就会变多,也会有将领打扮的人纵马到前面,向姜贲禀报着什么。

    那个纨绔公子的后背越来越薄了,微腆的肚子也在行军途中收回去,竟然能看见后腰。

    想到他跟自己一般年纪,却带了这么多军队跋涉行军,魏子佩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

    那种有些妒忌又有些不服气,想要出言羞辱却觉得自取其辱的酸涩。

    行军?

    酸涩过后,她却如同雷击般反应过来。

    这么多并入车队的将领,分明都带着兵马。这样往津门去,分明就是在行军打仗!

    打谁?

    魏子佩一颗心提起来。

    从洛阳出发前,她已经知道魏国龙阳君带领使团,前往燕国和赵国,同他们三国商议结盟抗雍的事。

    齐国不愿意参加,却也表明不会同雍国沆瀣一气。

    如今姜贲又带兵前往津门,会不会是雍国示意?

    绝对是!

    魏子佩汗毛竖起猛然把头伸出车窗外。

    前面做样子的零星护卫如往常一样,可当她转身,却看到身后乌压压的齐国军队黑甲灼目,神情坚定,步履从容,同仇敌忾。

    而端坐战马上的姜贲抬眼看她,目光里是凛然可怖的杀气。

    冷风吹凉了魏子佩的脸颊,让她浑身发抖缩回车厢。

    不行!

    她要逃出去,逃出去给龙阳君报信。

    不能让姜贲破坏三国结盟!不能让姜禾得逞!

    人人都喜欢美人,韩国国君韩安更是。

    传言他后宫佳丽三千,韩国但凡有些姿色的,都被他收进后宫。

    睡不睡得过来另说,反正得先占着。

    但眼下这位端坐大殿的美人,韩安却无福消受。

    不光没有福气,看一眼还觉得浑身发抖。

    “安国公主殿下,”韩安勉强抖擞精神,尽量含着威严道,“不知殿下前来韩国,所为何事。”

    真不知道他放在边境的人是怎么拦的,竟然拦不住一个女人。

    偏偏这个女人,又是雍国国君的心上人。

    除了心上人,她还是齐国公主。

    还是兵家后人。

    那自然,还是姜太公后人。

    名头这么响,跟打雷似的,说到就到了。

    “也没有什么事,”姜禾慢条斯理道,“不过是本宫病了,想来韩国问诊。听说韩国大夫多,想让他们都来看看,本宫得了什么病。”

    看病啊?这个好说。

    “那不知公主殿下先前是否看过大夫,有没有脉案,寡人让御医们先瞧瞧。”

    “没有,”姜禾摇头道,“可那些大夫都说,韩国的大夫,能诊病。”

    韩国的大夫?

    韩安深深怀疑姜禾是来找茬。

    “来人!”他大喝一声道,“传令下去,韩国医者,三日之内齐聚京都诊病,违令者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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