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水淹大梁
化身魔鬼、破开山河。
这八个字,像是雍国王后就站在他们面前,说出她的执念,露出势不可当的锐气。
殿内一瞬间寂静如同长夜。
阴冷的气息像一片遮蔽阳光的云,投下巨大暗影,掠夺走所有暖意。
即便没有看懂那舆图的意思,魏国国君魏假也知道事情不对了。
“叔父,”他起身唤道,“怎么回事?”
魏忌没有动。
他的魂魄像是已经出离身体,在众人焦躁不安的等待中,很久,才有了一点回应。
“水。”魏忌开口道。
“果然是水!”龙阳君重重跺脚,看向魏圉。
到此时,魏圉也懂了。
那舆图他看过,画着大梁城,特意用流畅的笔触,勾勒出大梁城的河湖。
这些河水是大梁抵抗围城之战的屏障之一,可或许也是,弱点之一。
那个弱点,别人没有发现。
也可能发现了,却因为黄河两岸被魏国控制,无可奈何。
但这次不一样了。
黄河以南除了大梁城,已经都在雍国掌握之内。
心狠手辣的雍国。
不择手段的雍国。
总算懂了。
姜贲向后靠了靠,五味杂陈地看着殿内的魏国王族。
姐姐的图简单又难懂。
她画了大梁城的水文。
画中大梁城护城河上游,弯弯曲曲的河道,向北伸展。
在黄河边,她写了几个数字。
一百二十七。
那是护城河上游,同黄河最近一处的距离。
一百二十七丈。
不足百里。
黄河两边泥土松软,若派兵去开挖,最多一个月,也便挖通了。
那之后黄河水倒灌入大梁,顺着护城河淹没整个城池。
大梁将成为泽国,数丈高的水面将溺死无数百姓。
哀鸿遍野、惨绝人寰。
姐姐说,她会。
“雍国!雍国!”
明白了这一切,暴跳如雷的魏圉向姜贲大步走来,抬手便扼住他的喉咙。
魏子佩连忙阻挡,魏圉却并不松手。
“她敢那么做!寡人就杀了她这个弟弟!”
姜贲满脸通红,挣脱开魏圉,笑道:“随便你来杀!倒叫你看看因为我死了,她会有多恼怒。”
“你这雍国的恶狗!”魏圉啐了一口,站直道,“她想要做什么?”
“她想要魏国王族出降。”姜贲道,“她会保你们不死。”
就像当初的韩王韩安,现在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像一个乡绅富豪般。
唯独没有权力,失去国土。
“谁稀罕?”魏圉冷笑着,挥袖道,“寡人若想一走了之,就不会避入大梁城。”
姜贲不再劝。
左右这里主事的,也不是魏圉。
“容我想想。”
到最后,魏忌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无力,抬步离开的身影,虽然不再从容,却行止如仪。
即便身处绝境,他也不会被打倒。
距离大梁城南边不足百里,楚国境,有斥候快速来往,通报消息。
“齐国公子进城去了!”
“必然是去劝降。”
“魏国并未到绝境,来劝降,雍国难道有什么新手段吗?”
“再去探。”
“禀告大人,雍国那边传来消息,王后姜禾,已经离开邯郸,不日将到达大梁城外。”
“再去探!”
一只枯槁的手轻轻搓揉红木桌案,营帐薄弱的光线下,他的嘴唇干得厉害。
“无论如何,不能让魏国就这么投降了。得打!得像疯狗一般,在死之前,咬掉雍国一条腿!”
那只手拍在桌案上,厉声道:“叫宫里那个,好生打听。”
“诺。”
大梁城内,姜贲耐心等待着魏忌的决定。
他当然希望魏忌能投降。
“兄长他……”魏子佩道,“若不同意呢?”
“那咱们得看看大梁城哪里最高,哪栋房子最结实。”姜贲道,“还有,虽然本公子水性好,但如今受伤了。你最好给我一根绳子,我先把自己捆树上。”
魏子佩忧虑难安,还是被他逗笑了。
不过那笑容只在脸上停留一瞬,就迅速散去。
“你不走啊?”她问。
“我来得容易吗?”姜贲指一指他的伤。
“姐姐真的会挖开黄河,把大梁城淹没吗?”只要想到那可能出现的情景,魏子佩就不寒而栗。
“姐姐……”姜贲犹豫着,还是说出了他心中真实的想法,“她大抵是不会的。但是赵政就不一样了,你知道他那个人。”
他那个人风评很不好,乃至于其他国家若有孩童半夜哭闹,家里长辈都会恐吓说雍王来了。
说不定等六国尽灭,史书上甚至会说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暴君。
可真的是暴君吗?
姜贲想起赵政的样子。
第一次他们见面时,姜贲刚到雍国为质,赵政回到雍国辅政。
在歌舞雅乐一片祥和的宴会上,当听到姜贲自我介绍时,赵政看着他,那眼神里不是敌意,而是猎杀者的专注。
像一头老虎看向羚羊。
那时候,姜贲就知道赵政可怕。
他可怕在专注于七国一统,从不改变想法。
“子佩。”姜贲叹息道,“事到如今,我希望我们能活着。但如果都死了,黄泉路上,你别怨我。”
魏子佩把头埋在姜贲胸口,没有作声。
“我是齐国的公子,齐国公子为了苟活不能带千军万马支援。但我同时也是你的丈夫,你的丈夫可以来。”
姜贲温声道:“即便没有姐姐的安排,我也会来。”
魏子佩的泪水汹涌而出,湿透了姜贲的衣服。
“对不起。”她悲声道。
“傻瓜。”姜贲的下巴贴着魏子佩的头发,轻轻揉了揉。
距离姜贲此处不远,魏国行宫中,魏圉正在命人收拾行李。
“少带东西,多带金饼。再带上寡人的剑。”
“您又不准备领兵御敌,为何带剑呢?”龙阳君上前从内侍手中接过剑,冷眼瞧着,走上前来。
“那也要防身啊。”魏圉过来夺剑,龙阳君躲开。
“想当初……”他看着那把剑,叹息道。
想当初魏圉微服出行,街面上见恶人逞凶欺负弱小。他不顾自己一国之君的体面,举剑阻挡,发现对面的龙阳君,同样拔剑刺出。
两把利剑纵横,一对璧人无双。
他们共同惩治恶人,也曾携手共游洛阳。
龙阳君出身寒微,魏圉带他入朝堂,赐他异姓公子的尊荣。
他们的缘分由这把剑起。
当一国之君为了避难抛弃百姓,龙阳君对他,还会如当初吗?
“寡人已经不是国君了。”魏圉道,“三年前,寡人就不是了。”
龙阳君看着他,眼中波光涌动。
“你跟我走吧。”魏圉抓住龙阳君的衣袖,“趁现在雍军后退,咱们夜半离开,找一处清净的地方,安度余生。”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然而龙阳君寂寞地笑了。
剑柄拔出又合上,魏圉手中一轻,发现自己握着的那片衣袖被斩断。
“本君就不去了,”龙阳君摇头道,“大梁鱼肉鲜美,本君不舍得走。”
魏圉神情微僵。
龙阳君已经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红色的衣裙像是最红的艳阳,刺痛眼睛。
雍国军营中,蒙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解下帽兜,露出面容的女人,险些忘了施礼。
“王后殿下!”
大礼过后,他面露疑惑起身,不明白姜禾为何来到军营。
是陛下的意思吗?自己攻城不力,让陛下不惜派出妻子?
蒙恬心中羞愧难当。
“姜贲进城去了?”姜禾神情端庄,眼神有些肃冷。
“是,前日才进去,也不知如何了。”蒙恬答道。
姜禾颔首,在营帐内慢慢踱步。
“这里除了蒙将军,”姜禾道,“还有哪位将军可靠吗?”
蒙恬立刻说王翦的儿子王吉,是此次出征的副将,年少有为。
王吉其实跟蒙恬一般大,身披黑色铠甲。
他看起来勇猛又心细,进帐施礼,神情稳妥。
姜禾递给他一幅舆图。
“从南向北挖,”她道,“一个半月,能完工吗?”
王吉没有立刻回答。
他仔细用手指比了比长度,又盘算过深度,才慎重道:“微臣觉得可以。”
“好,”姜禾道,“去吧。需要带多少兵马,找蒙将军讨要。”
蒙恬立刻应声。
“咱们这是……不打了?”他忍不住问道。
从围城改为挖沟了吗?
“最好是不用打。”
姜禾转过头,若有所思道。
“直接挖开?”蒙恬又问。
“不,”姜禾道,“等本宫的命令。”
也等魏忌的决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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