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镇鬼(上)
北方的冬季来得早，十月中旬便能感受到来自漠北的寒风吹着刺骨的冰凉，花木因之枯芜，生灵为之退避，就连四处奔波忙碌的人们，也窝在家中，不敢领教寒风的威力。在这漠北塞外的寒风中，有一道身影已经站了千年，他虽死，但意志犹在，一座青冢抵御塞外铁骑。“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霍去病，这个名字令多少人尊敬，又令多少人铭记，然而世人大多只记得他传奇的一生，有几人懂得他心中所念？或许只有她吧！
鬼族一战，他们失散各地，木星儿被传送到了陕西兴平市，沿途打听，她找到了霍去病的墓地。一待就是数月。夜深人静，她又来了，过去的几个月她都是这般，白日不见踪影，夜晚在霍去病的墓前站整整一夜。黑色的紧身皮衣本该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却将她的身形完美隐藏在夜色之中，只有腰间的金属节鞭闪着银光。看着霍去病的墓，就这样看着。她在想些什么呢？
寒风撕扯着她的身体，秀发在风中散落，凌乱。枯叶在背后飒飒飘零，无所托，无所依，风去哪里，它就被带往哪里，离开了树，它无家可归。四周静谧，只有耳畔风声依旧。
暗紫色光芒一闪而过，黑袍陡然掠起，一步一道残影。他落在木星儿身旁，声音沙哑，满是沧桑，像有说不尽的故事，经历了无数的岁月风干，沉淀到每一滴血肉里。他缓缓说道:“还是放不下吗？”黑袍人也望着霍去病，面罩遮住了他的脸，只能隐隐看见他暗紫色的瞳孔，看不出他眼中的敬畏，以及未知的过往。对于过去，谁能够轻易放下？
“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忘记。”木星儿的声音冷冰冰的，不曾有半分温柔，反倒有几分厌恶。她不喜欢身旁这个黑袍人，不喜欢他遮遮掩掩的黑袍装束，不喜欢他行踪诡秘的做事风格，不喜欢他故作深沉的说话语气，尤其不喜欢，他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的死亡气息。
“那样最好。通知跃动，让他过来。”
木星儿按照黑袍人的吩咐做了。手指轻轻触点右手腕的手环，一副全息投影呈现在二人眼前。投影出来的画面是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孔，看上去十六七岁，眉宇间还残留几分稚气，但那帅气的脸庞和阳光的笑容，却足以令无数少女痴迷；鼻梁上的黑色墨镜，让他看起来酷雅十足，有足够的傲气摆出一副成熟男人的姿态。只听他对着投影道:“怎么了，星儿姐，有事找我？”
“老板让你过来。”木星儿通过全息投影说道。言语间面无表情，语气却稍显冷漠。
“收到！”
话落，全息投影关闭。二人眼前的空间突然一阵扭曲，漆黑的夜色中闪现出一团云气状的银色光波，光波周围有一圈又一圈能量褶皱，在看不见的微观世界，粒子正以光速甚至超光速向内运动，影响着这片空间的构造。不得不令人惊叹，那团能量光波竟然如水面一般，能够波纹，更奇异的是波纹中渐渐浮现的人影。他是刚刚全息投影中的墨镜小伙，也是黑袍人口中的跃动。
对于黑袍人，跃动显得非常恭敬，那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可不是表面上能够装出来的。他和星儿对待黑袍人的态度，一个冷漠似路人，一个尊敬如长辈，当真令人琢磨不透，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中的缘由了。“老板，你找我？”
“用你的能力，送我们去鬼族。”
一听“老板”要去鬼族，跃动的神色忽然紧张起来，仿佛他要去的不是鬼族，而是刀山火海，哦不，比刀山火海还要凶险万分的地方。“老板，你要去鬼族？我不同意，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怕你承受不了那么大的空间压力，况且，鬼族现在正在面临空前的危机，镇魂石出现了问题，时不时会向周围释放超强的能量脉冲，以我们这样的人类，不借助外部设备，都无法抵挡，更何况是老板您。”他在担心他的安危。
“鬼族的危机与我脱不了干系，这一趟，我必须去。而且，针对异科调查局的行动，离不开鬼族的支持，尤其是夜茗篌的帮助，没有他的鬼书，我们不是异科调查局的对手。”
“中科院的人早已经前往鬼族，着手解决镇魂石的问题，您实在没有必要以身犯险。再者而言，即使我们真的需要夜茗篌的帮助，完全可以由我们两个去请他，何必要您亲自跑一趟。”
“我了解夜茗篌，如果我不亲自去，他不会答应你们的。”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话都说到这个分儿上了，跃动也知道自己劝不动“老板”。他不是一惯都是那个样子吗，认定了的路，就一定要走到头，即便是条死胡同，也不会后退。现下，跃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底默默祈祷，祈祷“老板”不要出什么意外，他好不容易才可以跟着他的。抬手，银色光芒从掌心发出，在跃动身侧的虚空中又打开一扇能量门。三人从其中消失身影。
此时的鬼族早已忙得热火朝天。自从一年前那场大战，数位长老战死，长明灯丢失，镇魂石暴动，鬼族内部人人自危。为了稳定人心，更为了众多族人的安全，夜茗篌下达了最后的族令，陆续将族人迁出鬼族，同时向中科院申请援助，希望他们派专家前来解决镇魂石的问题。现在的鬼族，除了夜茗篌夫妇，很少看到其他鬼族族人，大部分都是身穿防化服的士兵以及中科院的研究员。鬼族，名存实亡。
镇魂石周围，鬼族的祭坛，现如今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空荡荡的祭坛广场变得热闹无比，以镇魂石为中心，建造了一座庞大的实验室，用以实时监测镇魂石对外释放的能量射线，并对异常的能量脉冲采取应急措施。实验室内，所有的科研人员和实验设备都处在外围，远离镇魂石，远离那种诡异的能量射线。如果不是有防辐射玻璃罩的阻隔，他们连这个位置都待不了，以镇魂石的能量强度，足以杀死祭坛周围的所有生命，将此地化作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再着眼实验室的外面，士兵三五成队，围绕着实验室来回巡逻，这些科研人员的人身安全，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为了鬼族，中科院也真是劳心费神啊！
面对十多条导管连接的巨大玻璃罩，看着悬浮在玻璃罩中的镇魂石，没有人能够轻松起来，这东西是他们从来不曾见过的、未知的事物，研究了几个月，进展不大。他取出刚刚打印出来的监测报告，看了一眼报告上的图表数据，脸色瞬间紧张，步履匆匆地走到另一位研究员身边，说:“教授，这是刚刚接收到的数据，您看一下。”将报告递给“教授”，继续补充道:“据热温仪传出的数据，镇魂石外部的温度在短短半个小时内下降了17℃，内部的却在极具上升，已经突破1000℃。而且，对比两个小时之前，镇魂石内的超中性子(中性微子)增加了三倍以上，远远超过了我们对超中性子裂变速率的估算。我担心，下一次能量脉冲会比我们推算的要早。”
“具体时间。”教授盯着报告上的数据，目不转睛。
“最慢五个小时，最快三小时。”
“小刚，通知所有人，一个小时内撤离实验室，一切资料和精密仪器同步撤离。”换作半年前，遇上这种突如其来的高强度能量脉冲，其他人或许会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可半年后，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类似刚才那番话，教授自己都不记得说过多少次。小刚按照教授的吩咐组织起撤离工作。教授却还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目光自始至终不曾离开手中的报告。
一场“声势浩大的敦刻尔克大撤退”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有一个词语叫做“中国式速度”，今天可算见识到了。仅仅一个小时，实验室内的人员、资料以及设备都有条不紊地撤离出来，并且安置妥当。该做的防护措施也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安静地等待能量脉冲的到来吧，或许这次的能量脉冲，又能为他们提供大量的实验数据，帮助他们更加深入地了解镇魂石。
森罗殿外，三人并肩而立，同时望向后山祭坛，镇魂石的方向。夜茗篌愁眉不展，却也只能在心底轻轻一叹。“让你们费心了。”本该是鬼族内部处理的事情，如今却要假手他人，向外界求助，这已经违反了鬼族的祖训，他这个族长当得真不称职啊！不过话又说回来，镇魂石的问题早已远远超出夜茗篌的能力范围，他也只能站在这里，无奈叹息，软绵绵地说这么一句。
“镇魂石的事情不止关系到鬼族的生死存亡，更关系到外界13亿人口的生命安全，所以，无论多大的困难，我们都会拼尽全力解决镇魂石的问题。”
正当他们聊得投机的时候，小刚突然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教授，我们的设备探测到一个移动状态的引力波螺旋。”
三人随小刚返回森罗殿内。后院的大槐树下，何伯悠然地躺在摇椅上，眯着眼，任凭摇椅来回摇晃，好像外面的事情和他毫不相干似的。何伯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有人来了啊！”
夜茗篌和教授都盯着面前的全息投影屏。那个引力波螺旋正在以100倍音速向他们这边移动，眨眼间就突破了鬼族的空间壁，目标直指森罗殿。森罗殿内的人此刻都是高度警戒的状态。众人心中都在猜测:来人，是敌是友？
空间扭曲，又是那团银色光波。三个缓缓走出来，赫然是木星儿、跃动，以及他们的老板。
“夜茗篌，好久不见啊！”
黑袍人的话语听得夜茗篌云里雾里的，在他的印象中，不记得认识这么一号人物。“我们见过？”
“你可能没有见过我，可她，你一定不会陌生。”
“星儿！”这时，夜茗篌才认出黑袍人身旁的木星儿，只是她如今的样子已经和离开时大不相同，冷漠，肃杀，更像刚刚从幽冥锁中走出来。难怪一开始没有认出她来。短短几个月，一个人就可以改变这么多吗？
“夜茗篌！”连称呼都显得生疏了啊！“我们不是来打架的，你没必要一直摆着一副随时准备出手的样子。”夜茗篌收起提防的架势，听木星儿接着说:“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解决镇魂石的问题。”
“解决镇魂石的问题？你们还真是大言不惭，在微观能量学上，朱广卿教授可是全球第一人，他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解决镇魂石的问题，你们，凭什么？”
老板的目光转移到夜茗篌身旁的朱广卿教授身上，眼神中是难以掩藏的敬畏。但他接下来的一番话令所有人大惊失色。“朱广卿教授的大名，我听说过，您对于微观粒子运动系数以及生命能量形态的研究报告，令我钦佩不已，在这颗蔚蓝色的星球上，应该没有人能够与您比肩了。不过，若论对镇魂石的了解，恐怕您并不如我，因为，它是我带来的。”
他带来的？什么意思？所有人都对黑袍人的话感到困惑，这个陌生的黑袍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们困于黑袍人的话语之时，全息投影上镇魂石的监测数据突然发生异变，镇魂石内部的温度在急剧下降，三分钟内已经跌至500℃，反倒是外部温度剧烈攀升，而且其中的超中性子在成几何倍数增长。
见状，小刚惊呼:“教授，你快看！”
看着投影屏上异常变动的数据，朱广卿的眉头狠狠一皱，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时间怎么会提前呢？难道我的演算公式错了？”回过神，教授大叫:“快，通知所有人，能量脉冲的时间提前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跃动在老板耳畔低语:“老板，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来不及了，已经开始了。”
是的，能量脉冲已经开始了。远处的人或许看不清，镇魂石表面暗紫色光芒陡然大振，向外释放出环形的能量脉冲，一圈接着一圈，扩散开来。能量脉冲的扩散速度并不很快，半分钟才传到山下，可它的威力却不容小觑，巨大的风压，令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随处可见。所过之处，满目狼藉。这次的能量脉冲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啊！
既然有些话说出来，有人不相信，那就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所谓眼见为实。老板终于伸出了那双戴着皮手套的双手，摸了摸右手中指的黑宝石戒指，五指紧握，高举右臂。黑宝石闪着异样的光。突然间，能量脉冲的形状变了，原本的环形荡然无存，化作丝线状。老板手中的戒指将镇魂石释放的能量脉冲吸纳过去，如巨鲸吞纳海水一般，十数个量级的能量脉冲，转眼间，便被吞噬干净，镇魂石重归平静。
这一幕，他们都看到了，纷纷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尤其是朱广卿教授，他的目光那叫一个火热，恨不得扑到老板的身上，揪着他的领口，逼问他是如何做到的。还好跃动拦住他，口中警告道:“老板不喜欢别人碰他。”
即使有跃动拦着，教授还是无法冷静下来，依旧激动不已。“你是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外行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以朱广卿的毒辣眼光，怎么会看不懂，老板手中的戒指并不是一件简单的装饰品，而是一种非常高精尖的微型仪器，据他推测，应该具有吸收和转换能量的功能。
“这里说话不方便，跃动，带我们去后山祭坛。”
“是。”跃动打开能量门。“各位，走吧！”
众人相继踏入。进来之前，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什么奇怪扭曲的景象，可事实偏偏相反，他们一进来就到了实验室，毛都没看到，就像跨过了一道门槛。
“你们不用惊讶。跃动的能力可以改变空间曲率，从而打开空间隧道，在转眼之间，便能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老板缓缓走近镇魂石。这样的钢化地板上，走路竟然没有任何声音，就跟飘过去的一般。“你们口中的镇魂石，其实并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颗暗星。”
看到他们满脸问号的表情，老板心里颇有些无奈。“朱教授，给他们讲什么是暗星吧！”
对于暗星，天文学上一直也没有个定论，朱广卿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讲给他们听。“暗星可能存在于普通恒星形成之前的超早期宇宙。大部分恒星都主要由普通物质构成，但暗星主要由中性微子构成，并通过暗物质的湮灭释放能量。不过，一般的暗星是由氢和氦组成的云状天体，直径约达到4到2000个天文单位，类似镇魂石这样的暗星，理论上是不应该存在的。”
“应不应该存在，我不知道，但它的的确确是一颗暗星。原本，它是我飞船上的能源核心，只是后来，我的飞船坠落地球，它也就随之丢失了。”言语之中，老板竟然不是地球人。
“你不是地球人？”士兵护卫队的总指挥贺军质问道。“你来自哪里？”
老板避而不答。
跃动却冷眉相对。“老板想告诉你们的，他自然会告诉你们，你们只有听的自由，没有问的权利。”
老板好像没有听到贺军的问题，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当贺军存在过，依旧自顾自的说:“其实，我挺佩服你们地球人的，”说着，手臂一伸，掌心出现一股莫名的吸力，一枚灰褐色小珠从镇魂石内飞掠出来，打破玻璃壁，被吸入黑袍人的手中。“能找到这种特殊的物质，来吸收它的能量，如果没有它，可能在长明灯被抢走的那一刻，暗星爆发的能量就把这颗蔚蓝色的星球化作黑洞了。只可惜，这种物质的负载能力比较弱，不然的话，说不定真能彻底解决镇魂石的问题。”
朱广卿靠近老板，仔细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珠子，头也不回，就问夜茗篌:“这就是你提到过的迦叶佛珠吧？”
“嗯。”火神祝融抢走长明灯，宇轩等人追寻他们进入空间隧道，不见踪影，镇魂石能量暴动，鬼族内部乱成一团。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不明来历的魁梧男人。他什么也不说，就把一枚珠子扔进了镇魂石，原本躁动的镇魂石瞬间平静下来。随后，他告诉夜茗篌，迦叶佛珠只能暂时稳定镇魂石的能量，长则一年，短则三个月，如果不及时解决，整个地球都将迎来末世。
可是，夜茗篌不解，长明灯被抢走的事情，他是如何知道的？
朱教授看得有些入迷了，双手不知不觉就伸向老板手里的迦叶佛珠，怎料老板却一把将珠子收回，振振有词的说:“迦叶佛珠上的能量辐射非同小可，哪怕只是轻轻触碰一下，都可以要了你的命，即便你们身上的衣服能够隔离辐射，也没用。”他随手一抛，迦叶佛珠飞出手，落入木星儿手中的椭圆形玻璃胶囊中。
“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有能力去吸收和转化镇魂石的能量，想要彻底解决镇魂石的问题，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夜茗篌问:“什么条件？”
“我要两个人。”
“那两个人？”
“你，和哥舒湛。”
一听到哥舒湛这个名字，夜茗篌的眼中流露出复杂难言的神情。哥舒湛，他最敬爱的师兄，也是造成鬼族沦落至今日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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