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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而不污(16)


唐妈妈被罚跪了。

        折绾也被叫了过去,赵氏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是存心派她来气我的吧!”

        三少夫人也在,正在隔岸观火,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

        折绾规规矩矩的坐着,脸色都没变一变,只轻轻摇了摇头,“儿媳并不知晓此事。”

        赵氏:“她是你的人,你会不知道?”

        折绾轻声解释:“确实是儿媳的人,但儿媳一直忙着其他的事情,她惯常不在苍云阁,便没管她。”

        赵氏冷笑连连,“你倒是撇得干净。”

        折绾知晓怎么噎住她,她抬起头,真挚的道:“我确实没有做此事,还望母亲信我。母亲若是不信,便将人打发走吧。按照母亲说的,她得罪了母亲,确实是错了,既然错了,遣去庄子里就好。”

        赵氏果然被噎住了。

        她难道心里不明白这事跟折绾没有太大关系?但她也不可能直接将唐妈妈真打发走了。这毕竟是折夫人派来的人。

        不看折夫人的面子,还要看死去折琰的面子。赵氏并不喜欢折琰,但折琰去世之后,儿子还因为当初她怀着身孕管家的事情跟自己闹了好久的别扭——他认为这是折琰死因其一。

        这些年他对折琰留下来的人都很恩待,对折家也很亲近。若是唐妈妈这次因为别的也就算了,但她是来山海院里面奉承川哥儿的。

        自己要是因此赶走唐妈妈,鹤春会不会对自己心存埋怨?他们母子之间是不能再有隔阂了。

        赵氏想起就这个心里就烦。她无数次对三少夫人道:“我就是太在乎他怎么想了,所以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的,不然我将于妈妈换走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情?”

        不敢赶走于妈妈,只能往川哥儿身边加派婆子,结果被个狗屁唐妈妈气到了!

        她将手里的茶杯啪的一下摔在桌子上。

        三少夫人已经过去安慰了,“母亲,你别跟个奴才计较,她算个什么东西?”

        赵氏闻言心里缓了缓,正要说话,就听折绾也跟着道:“对啊,母亲,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若是母亲不喜欢,那就罚一罚。”

        赵氏那口戾气又提了上来,脸色阴沉了几分。折绾瞧见之后晃了晃神。

        她其实还是不明白赵氏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偏见。明明她对三少夫人和其他几个妯娌庶女们都还不错。

        她微微垂头,温和道:“母亲想要怎么罚她呢?”

        赵氏却理智回来了,冷冷道:“你先回去替我想一想怎么罚再说。”

        她很清楚待会折绾还会回来求情。

        折绾笑着站起来,“是。”

        看来赵氏此时也很清楚她的处境。

        她就回去了。静静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点一点的喝,果然又等到了于妈妈派来的小丫鬟。

        小丫鬟也是长姐留下来的人,但年岁小,待人还没有长势利眼,担忧的道:“于妈妈说,她侄儿媳妇今日进府给她送东西,跟她说在折府看见李姨娘病了,吃药也不好,还说要见姑娘呢。”

        折绾给她塞了一捧果子,柔声道:“是吗?我知晓了,多谢你来跟我说一声。”

        小丫鬟没能拒绝一个美人主子的温柔,脸一红,结结巴巴的道:“这是奴婢的福分,少夫人言重了。”

        等她走了,素膳着急的道:“这可怎么办啊,姨娘的身子会不会真不好了啊?”

        折绾却安慰她,“好着呢,咱们不是回门的时候就看过她了?这是母亲用她来要挟我救唐妈妈。可咱们就是不救,除了苛待几分,母亲还能做什么呢?还有父亲在,她不敢太放肆的。”

        “世家大族,彼此之间留着脸面,做事情不能太绝的。”

        素膳还没经历过后来的事情,现在正是念着李姨娘的时候,还是急得不行,“苛待也不行啊。”

        折绾:“没事的,你放心,姨娘也不是吃素的啊。比起咱们,她更有法子。我向你保证。”

        素膳半信半疑,“真的?”

        折绾:“真的。”

        素膳依旧忧心如焚。但也没有逼着折绾去救唐妈妈。她不舍得逼她家姑娘一点,也生怕自己逼着姑娘去反而闯祸。

        等到天黑了,小丫鬟又过来道:“于妈妈说,李姨娘病得很严重,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折绾却拉着她的手笑着道:“上回我看过她了,母亲也说她被照顾得很好,你跟于妈妈说,我很感激母亲帮我照顾姨娘,但我忙着不好回去,等有空的时候再回吧。”

        小丫鬟照旧红着脸,“哎,奴婢回去跟于妈妈说。”

        等人走了,素膳似有察觉一般看向折绾,“姑娘,你和姨娘是不是吵架了?”

        姑娘从前最是紧张姨娘的,不可能听闻她病了还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折绾神色一愣,而后笑着哄她道:“真没事。上回归

  家姨娘也跟我说不要担心她,她有保住自己的本事。”

        素膳怀疑,“可你说起她的神情都变了。”

        折绾坚定的道:“你看错了。”

        素膳叹息,也不去纠结,嘀嘀咕咕道:“哎,这真是苦了姨娘。咱们现在是好了,姨娘还受苦呢。等咱们买了宅子,能不能接姨娘出来住啊?”

        折绾不愿意素膳对李姨娘这么好!一点儿好也不愿意!

        她马上打断素膳的话,闷着声音:“还是先说唐妈妈的事情吧。”

        这确实是最着急的事情。素膳的心思转回来,“咱们就这样不去求情可以吗?唐妈妈就会被赶走吗?”

        折绾笑了笑,“还不行,还得等刕鹤春回来。”

        但刕鹤春今日没有回来。他去庆国公府吃酒去了。折绾也没有等他,也没有去山海院里面,只早早熄灯之后就睡了。

        她睡得好,素膳是一晚上没睡的,折绾揪了揪她的脸,“这真是小事,你都睡不着,往后真有大事你可怎么办?”

        素膳很不好意思,“我慢慢来练嘛。”

        蝉月进来笑着道:“少夫人,昨晚上唐妈妈跪晕过去了。”

        折绾:“夫人那边怎么说?”

        蝉月:“夫人也没下令免了她的跪,她现在还跪着呢。”

        折绾:“于妈妈过去求情了吗?”

        蝉月:“没有,昨日里一个人都没有去过。”

        折绾就笑起来,“看来于妈妈还是很知晓明哲保身的。”

        她洗漱梳头完又去山海院里面请安,赵氏这回总算是用正眼看她了,似乎是很惊讶她昨日的决定。她问,“你怎么想的?”

        折绾依旧恭恭敬敬的,“母亲,她虽然是我的人,但进了英国公府,也是英国公府的人。她得罪了母亲,自然是母亲做主。母亲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赵氏诧异:这是投名状?这是要撇清了娘家来巴结她?

        赵氏看不懂她了。说她投靠自己吧,她却半死不活的整天闷不吭声,半句好听的话也不说,也不来巴结讨好。说她不投靠自己吧,她却没有来给唐妈妈求情,把娘家的路给堵死了。

        她这是想做什么?

        但她现在没有来求情,赵氏还是高兴的,难得给了一个笑脸,“毕竟是你的人,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若是让折绾来做此事,儿子就不会埋怨她了吧?

        于是等到晚间刕鹤春大步流星一般进屋时,折绾就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唐妈妈不听话,惹了母亲不高兴,做事情也总做不好,我想派她去长姐的庄子上守着,那里的活计轻巧,也适合养老。苍云阁的管事妈妈我自己相中一个,是花草房的,我明日就想调了来。”

        刕鹤春两天不在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唐妈妈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从第一天起,折绾就跟他直言过,这个妈妈不听她的话,前日他也直接碰见她私自去山海院里面而不跟着去花草房,并不是忠仆,于是点了头,“随你。”

        他没当回事。他还忙着朝堂的事情呢,只道:“但她毕竟是岳母给你的,你还要跟母亲说清楚。”

        折绾点点头,“我写信回去说说,母亲不会反对的。”

        刕鹤春拔腿走了。

        第二天,折绾就去跟赵氏说了安排。赵氏挑眉,“你跟鹤春说了?”

        折绾点头,“是啊。”

        赵氏:“鹤春怎么说的?”

        折绾:“没说什么,只说随意。”

        赵氏就怔怔一瞬,似乎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而后啧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你就这般做吧。”

        折绾的动作很快,很快就把花草房的茗妈妈叫了来,道:“我就喜欢你的爽快劲,以后你就是我房里的管事妈妈了。”

        上辈子茗妈妈就帮了她不少。

        茗妈妈本是采买花草的普通婆子,跟折绾也不过是见了一两面而已,当时就被惊喜弄得半天没回过神来,但她很愿意抓住这个机会,立马就带着四个月字的丫鬟去帮唐妈妈收拾包袱,格外细心的“扶着”她上了马车。

        唐妈妈“走”得太急了,甚至都没有见到折绾一面。素膳直到晚上还没有回过神,“这就行了?”

        折绾正在看做生意的书,闻言放下书笑着道:“为什么不行?”

        素膳也说不好,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等了很久才道:“既然如此简单,为什么国公夫人不直接做呢?”

        折绾就想起了自己跟川哥儿和李姨娘。她喃喃道:“投鼠忌器吧。”

        父母对儿女,儿女对父母,大多是一样的。

        但是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可忌惮的。她心肠硬起来,又拿起书,小声跟素膳抱怨道:“我从前总是觉得很难。”

        她夹在英国公府和折府中间,得罪谁都难做。但是……

        “但是,我为什么只看见难处而没有看见好处呢?”

        她也可以利用两府的矛盾和利益为自己谋利啊。

        她忍不住笑起来。

        当年太小了,做什么都只看见了难处,如今大了,便又看见了好处。

        年岁增长,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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