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夺走气运的小太后(十三)
第二日,文婴便被谢绥云带到了无极宫。
文婴确实有大才,半个时辰的交谈下来,便可见其在冶铁一道的特殊见识。
文婴的履历,昨日深夜,暗卫已经查的一清二楚摆在了姽婳的书案之上。
他乃巴蜀机巧世家文家的幺子,家学渊源,但是走的却是同文家研究五行机关所完全不同的道路。
他喜欢冶铁、硝石,喜欢这些能给他带来感官刺激的东西。
文家不认同他,而他就想一心做出一番事业,让那些瞧不起他的叔伯长辈能够打脸。
“文婴,你确有大才,哀家近些时日决定于工部之下,下设一个专属的部门,名唤军器监,遍招天下奇才,研究军器之道,哀家便封你为军器司的左司使,正五品衔,日后,你们所研发的军器,将应用于西陲之战,名扬天下。”
姽婳给文婴扔出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抗拒的诱惑。
果然,文婴欣喜若狂地叩首谢恩。
让文婴告退后,谢绥云看着正批改奏章的姽婳,还是没忍住关心了一句。
“朝政重要,但娘娘还是要保重凤体,娘娘安康,这天下才能安康。”
姽婳抬起头,看向谢绥云眼底深掩的情意。
“好,我知道了。”
没说哀家,而是用的我。
这让谢绥云的嘴角浮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后行礼退下了。
姽婳坐在那里,略微思考了片刻,而后唤来汀兰。
“让人盯紧文婴。”
文婴上一世为了自己的妻子,可以背叛大邑,说得上情深义重,但也说明此人是一个容易被感情主宰之人。
所以,可以用,但不能全信。
人性复杂,姽婳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一个人。毕竟,现在她的决定,关系着万万人的生死,由不得疏忽。
文婴进了军器司后倒是如鱼得水,他的许多研究都已经接近完成,如今有了军器司的强大资源储备,研究的进程自然一日千里。
半年后,首批甲胄已经测试完成,秘密运往了西陲。
而姽婳和顾野的书信中,也都互相坚定了信念。
最多半年光景,西陲必将战火再起,而如今要做的,就是不断积蓄力量,直到那一刻的火星来点燃引信。
今日,处理完政务后,姽婳难得来了兴致,想起了那位养于后殿的小皇帝。
因着自己的筹划,姽婳知道,自己将来必是要同这位小皇帝反目的,倒也没必要培养出什么母子深情,免得将来难过。
只是,奚怀仁到底年幼,便是将来注定反目,姽婳也不会苛责于他,哪怕为了前朝后宫的名声,姽婳也做好了一个太后该做的一切。
进入后殿,姽婳挥手阻拦了侍从的通传。
只听房间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思均,你看,母妃做的这个小楼,不管你从哪里抽掉木头,它都不会倒呢?是不是很神奇?”
是秦昭仪,不,如今该叫皇贵太妃秦氏了。
她不过十八九的年纪,即便当了皇贵太妃,也不曾穿那些老气繁琐的衣衫,只一身素色便利的襦裙,头发随意扎起,眼中满是疼爱地看向自己的孩子。
“哀家竟不知,皇贵太妃居然对于建筑一道颇有见地。”姽婳悠然走入,倒是秦氏吓得不轻,忙起身行礼。
“不知太后娘娘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姽婳没说什么,只走到那个不过三尺高的小楼前,随手抽掉了一块木头,楼居然纹丝未动。
姽婳眼中闪过趣味的神色,转头看向秦氏,“哀家记得,你出身黔中,家中乃是诗书传家,秦家子女各个于诗书一道颇有建树,不想你倒是特殊。”
秦氏略沉默了片刻,笑道,“这不过是小道而已,拿不上台面的东西,惹娘娘笑话了。”
姽婳却摇了摇头,她轻轻推了一把小楼,楼却晃而不散,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
“你这栋小楼,其中的机巧工艺,怕是工部那堆老学究们要视若至宝,而我大邑,若是楼房瓦舍都能有此工艺,也不至于在地龙翻身之下,死伤那么多人。”
五年前,大邑多地地龙翻身,无数屋台楼舍瞬间垮塌,震天巨响不绝,山石崩塌,数千人的性命瞬间葬送。
秦氏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撮亮光,她迟疑地问道,“娘娘觉得,妾所做的小楼真的有那么好么?”
姽婳很意外地看向她,反问道,“你为何这般不自信呢?哀家若有这手的机巧绝学,定是要让天下人都知晓得。”
秦氏突然想起了曾经父母亲族所说的那些话。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学女红诗书,天天捣鼓这些木头疙瘩做什么?传出去我们秦家的脸都要让你丢尽了。”
“妹妹,你就算再有才学,也不过是个女儿身,放弃吧,何苦让自己和父母都痛苦呢。”
“你已定了明年选秀,陛下最喜才情温婉的女子,你这些东西,我让人全给你丢了,免得你移了性情。”
从未有人说过,她所做的东西是有用的,甚至是利国利民的宝物。
姽婳又端详了下那栋小楼,越看越有意思,转头问道,“皇贵太妃若是不介意,可否为哀家讲解一下这座小楼晃而不倒的秘密?”
秦氏听到这里,也没了刚刚的惶恐和彷徨,她仿若变了一个人般,兴冲冲道,“是斗拱,是用多块木块用榫卯结构层叠组合而成,可以很好地吸收外力……”
姽婳听完后,轻声道,“若你愿意,哀家想将这座小楼送往工部的楼宇司,由那里的梓人们一起学习研究,若是这项技艺可以推及全大邑,那你便是整个大邑最出名的梓人了,在地龙翻身此等天灾面前,我大邑子民也有了自保之力。你可愿意?”
将自己的小楼,推及全大邑。
秦氏的眼眶突然有些泛红,半晌后,她蹑蹑问道,“真的可以么?可我是女儿身,更是先帝的妃嫔。”
姽婳却洒脱地笑了笑,“那又如何,哀家也是女儿身,照样执掌朝政,指点江山,这世间,从不该以男女来定义,万事凭本事说话那才是正理。你是女儿身,也的确是先皇的皇贵太妃,可你也是秦婉,是一个于营造一道天赋异禀的梓人,哀家只问你,你想么?想和天下间的梓人切磋技艺,想在史书之上留下你秦婉的名字么?”
秦氏,不,秦婉重重点了点头,“我想!”
秦婉,多少年了,不曾有人唤过自己的名字了。
入宫前,她是秦家的小姐,出门人们唤她秦小姐,在家中,父母亲长只唤她二姑娘。
后来入了宫,她成了秦氏,成了昭仪,成了皇贵太妃。
从没有人真正认识过秦婉。
秦婉看向姽婳,她第一次认识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后,或许,会改变整个大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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