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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几个小孩浩浩荡荡地跑到目的地,很快被引到刘彻几人身边。

        见霍善跑得小脸红扑扑,太子刘据几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刘彻不由问道:“你们跑这么急做什么?”

        霍善头一个把气顺好了,很不见外地坐到刘彻身边的空位上,哼哼唧唧地说道:“听说您和舅公他们要来大阅,我们就自己找过来了!”

        他还知道刘彻是皇帝,自己不能指责刘彻不带自己。但他虽然没把话说出口,意思却是传达到了:这便是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刘彻乐道:“你们消息倒是挺灵通,不过你们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说这话的时候刘彻还把目光转向太子刘据,想听听他们逃课的原因。

        太子刘据本有些紧张,等瞧见跃跃欲试想要代他回答的霍善后又莫名放宽了心,一五一十把霍善说的炒面之法告诉刘彻。

        炒面是熟食,带上能直接吃,但又比煮熟的饭耐放,作为干粮确实有优势。石磨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特殊工艺,石头这东西又不值钱,家家户户都能添置。

        就是这锅比较费铁,但朝廷已经开始搞盐铁官营了,天下盐铁营生都握在朝廷手里,想造几个锅挺容易的。既然能为制砂糖做锅,那再为制炒面做锅有什么不可以的?

        何况甘蔗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到时候锅空着大半年,还不是想炒什么就炒什么?

        霍善在旁听他们父子俩探讨多造铁锅的可能性,一直都乖乖地没有插嘴。等听到“想炒什么就炒什么”,他才积极发表意见:“还要炒茶!”

        刘彻转头看向他,对个三岁大的小豆丁不耻下问:“茶又是什么?”

        霍善就给他讲起了茶的妙处来,乍一喝有点苦苦的,喝下去后却满口甘香。听说每天吃完饭拿来漱漱口,对牙齿好;每次吃完肉喝上两杯,还可以解腻!

        茶这东西,在明代以前其实很少用炒的,喝法五花八门花里胡哨。

        据传是明初朱元璋靠着一个破碗登基了,表示咱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炒出来的茶最香!从此明代人桌上摆着的,大多是清湛湛明汪汪的茶水。

        巧的是,霍善只在李时珍那儿看到过茶,所以他现在认为茶都是要炒的。

        至于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样他一个都不晓得。

        霍善为了更直观地体现茶的妙处,还给刘彻背起了唐代卢仝的茶诗。

        这是小老头儿李时珍给他背过的,为了还原李时珍背诗的语气,他还站起来摇晃着小脑袋抑扬顿挫地从“一碗喉吻润”念到“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刘彻听到中间的“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便觉此物妙极了,再听到“六碗通仙灵”,更觉茶这东西他必须要拥有了!

        喝上七碗还能两腋生风,妙啊!

        “好诗!”刘彻抚掌赞道,“此诗是何人所作?”

        霍善如实回答:“卢仝!”

        刘彻道:“倒是不曾听说过。”

        霍善对此很有些心有戚戚焉:“我也没听说过,只知晓他不是我们大汉人。”

        刘彻也不纠结,世上他没听说过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么一个。他说道:“那你可记得这茶长在何处?”

        霍善道:“听说南越那边有很多,不知道别处有没有,爹已经捎信托人在巴蜀那边找了。”

        又是南越。

        刘彻心道,看来这南越是非打不可了。

        正好上半年炒茶,下半年制糖,倒是不浪费。

        刘彻在心里把南越诸郡未来的生产计划安排得明明白白,正要再和霍善继续聊聊,就瞧见霍去病从外头进来了。

        霍去病请刘彻去检阅上林驻军。

        今天的霍去病是正经办事的霍去病,连衣着打扮看起来都格外正式。即使儿子突然出现在旁边,他也尽量没有把目光分过去。

        霍善很想跳起来让他爹看看他。

        刘彻察觉霍善的跃跃欲试,伸手把他给捞了起来。

        霍善只觉视野骤然一高。

        接着就成功对上了他爹的目光。

        霍善高高兴兴地喊人。

        霍去病:“………”

        算了,皇帝都这样胡来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刘彻直接扛着霍善往外走,他抱孩子不多,不过霍善不乱挣扎,抱起来还是挺轻松的。

        只是稍微有点沉而已,可左右不过几十斤重,对刘彻而言算不得什么。

        一行人出了门,不多时便看见个开阔的湖泊。

        霍善道:“好大的湖!”

        刘彻道:“算不得大,昆明池才大。”

        昆明池是刘彻的得意之作,他想要和昆明以南的地方通商采购点东西,结果昆明总是从中阻挠,他便想着打下昆明方便自己的使者同行。

        为此他特意命人比照着滇池挖了个昆明池训练水师,如今开工差不多三年,这个大工程已经快收尾。

        刘彻对自己命人挖出的巨大人工湖非常满意。

        霍善听了刘彻的介绍,对昆明池非常向往:“我们什么时候去昆明池玩?”

        刘彻笑道:“一会便可以去。”

        他也想去看看即将竣工的昆明池和自己想象中有没有区别。

        即使有了新去处,霍善依然没忘记自己今天的重要计划,关心地追问道:“昆明池周围有栗子可以捡吗?”

        刘彻:?

        话题是怎么转到栗子上的?

        霍善就给刘彻说起他们今天的安排,他们本来打算快些把课上完就去捡栗子!

        刘彻笑问:“那你们课上完了?”

        霍善一下子住了嘴。

        提什么不好,做啥提上课!

        刘彻大笑不止。

        说话间他们已行至视野开阔的看台之上,可以将底下经过的将士一览无遗。

        霍善不让刘彻抱着了,挣扎着下了地,招呼几个表叔一起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只见他爹骑着高

        头大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串威武雄壮的步卒。

        霍善看得眼睛亮晶晶。

        想来往日行军打仗时他爹便是这般威风!

        刘彻和卫青看着也觉即使在千军万马之中,霍去病这个外甥依然是最亮眼的。

        军队最要紧的就是令行禁止,所以自古阅兵看的都是阵型,霍去病只是走个过场,剩下的便都是各营士兵展示自己的机会了,骑兵、步卒轮番上阵,出现时整齐划一,散开时也是整齐划一。

        分明是百人一阵,动作却整齐得像是同一个人在展示似的。

        他们轮流展示着手头那簇新簇新的兵器。

        大汉军队能横扫大漠、屡战屡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汉掌握了极其先进的冶炼技术,他们大汉的兵器是最精良的,无论是短兵相接还是远程交战,他们都拥有极大的优势。

        所以霍去病有时候也不太理解,有这样精良的武器,有这样听指挥的军队,为什么有人打仗会打输。

        他反正是不会输。

        无论敌我人数差距再悬殊,他都敢冲上去与对方交战。

        其实很多时候打起仗来首先看的就是气势,倘若连自己都没有此战必胜的信念,打起仗来难免就失了胆气。

        霍去病上阵时足够年轻,最不缺的就是对自己的自信。

        他坐在马背上,遥遥看着底下的兵轮流上场展示各种本领。

        一场接一场的演练让霍善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跑下去近距离看清楚士兵们都是怎么比划的。可他也知道刀剑无眼,自己跑过去不仅会扰乱别人练好的阵型,还可能被各种兵器误伤。

        霍善趴在栏杆上看得目不转睛,嘴巴还跟着士兵们嘿嘿嗬嗬地喊。

        听得刘彻都觉得这次检阅将士仿佛格外有意思。

        上林苑这边养着的士兵都是从良家子中选出来的精锐,乃是后世羽林郎的前身,日后少不了要负责刘彻以及整个长安的安防工作。

        他们的体格瞧着便比寻常士卒要健壮,一个两个都很符合刘彻的喜好。

        他们大汉的精兵就得是这个水平!

        刘彻很满意这次检阅,当场许了不少赏赐,接着便邀上卫青、霍去病转道前往昆明池。

        霍善没跟太子刘据他们挤车上,而是再次占据他爹马鞍上的宝座。

        霍善是个很有坚持的人,上了马又继续问霍去病:“昆明池那边有栗子吗?”

        霍去病回想了一下才点着头说道:“有的,周围有片林子里长着许多栗子。”

        霍善问道:“一会我们可以去捡吗?”

        霍去病道:“可以。”

        霍善马上高兴起来。

        还是他爹更好,不像刘彻,说着说着就要问他们课上完没。

        他疑心刘彻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所以才转移了话题。

        一行人边聊边走,路便不显得远了,很快便抵达昆明池。

        刘彻这个求仙问道爱好者还命人在昆明池造了许多

        奇观,有着各种寓意的假山奇石被布置在昆明池内外,远远看去便十分吸睛。

        霍善也被吸引住了,还没走近便开始问他爹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得亏这地方还有练兵的用途,要不然霍去病根本不会过来,更别提记住那么多奇观名称。

        ……有时候实在很难理解刘彻在神仙鬼怪方面的爱好。

        刘彻对自己的安排则是满意无比。

        果然,要搞就搞大工程!

        司马迁一路默不作声地混在大队伍里参观昆明池。

        相比霍善的懵懂无知,他比谁都更清楚掘这么大一个昆明池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近几年兵革频动,天下黔首为了不上战场,大多凑粮上交官府买个末等爵位争取免除赋税徭役(当初司马迁家就是这么干),如今长安城一带几乎家家户户都缴粮缴到五大夫或者千夫的级别了。

        只要咬咬牙勒紧裤腰带攒出足够的粮食,就能让一家子人免徭役之苦、征战之危,谁会不愿意呢?

        朝廷通过派送末等爵位征集军粮卓有成效的时候还挺高兴,回过味来才发现能征召的免费劳动力越来越少。

        面对这种困局,有人想出个新招:陆续收紧对各地基层掾吏的考核,将各地犯错的掾吏大批大批地发配到上林苑干活,空出来的掾吏位置便从买了末等爵位的人家里招聘。

        所以现在当大汉基层公务员的又一风险出现了:你活没干好或者跟不上政策变化,就去上林苑砍树掏泥巴去吧!

        可见自古基层都不好干啊!

        司马迁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昆明池,心里想的是:这便是这几年来引起基层大换血的罪魁祸首吗?三年了,挖了整整三年了,可算是要挖完了!

        只是这种话他没敢在刘彻面前讲出来,只敢暗暗记在心中。

        他父亲司马谈是太史公,热衷于整理古今史料,司马迁从小在他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也对这方面有着浓厚兴趣。

        以后他说不定可以帮助父亲完善史书!

        司马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发现霍善和所有人说了一圈话,最后竟朝他跑了过来。

        霍善抬手拉着司马迁衣袖,仰起脑袋问:“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捡栗子吗?”

        只要没感觉出对方不喜欢自己,霍善向来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所以在场认识的人都被他邀请了一遍。

        回过神来的司马迁:“………”

        真是个有坚持的娃儿。

        换成别的小孩在玩过这么多别的事情以后,恐怕早就忘记早上想做什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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