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坚强与脆弱
明扬高中的校医务室门口,所有育英中学的队员都围堵在这儿。校医为张述杰进行了诊断,判定为外伤,虽说脚踝有些肿,但其实并不严重,没有伤到骨头,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安荣问道:“大概需要休息多久?”
校医说:“照他的伤势来看,五天左右就可以像平常人一样走路。”
“如果要上场踢球呢?”
“踢球的话,可能需要接近两个星期的时间。”
两个星期?!这意味着张述杰不仅下半场不能出场,连下一场比赛也只能休战了。
张述杰坐在椅子上,见大家的表情有些黯然,安慰道:“没关系,不就两个星期嘛。没有我在,我相信大家也能获胜的。”
话说得轻巧,可谁都知道,张述杰的缺阵将直接导致育英中学的前场火力瘫痪,能不能进球都还是个问题。
这也难怪大家会担忧,目前育英中学踢了两场半的比赛了,总共打进八个球,张述杰奉献了六个,还有两次助攻。从这串数据就不难看出,一旦张述杰无法上场,将会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安荣看了看站在身后的诸位队员,作为教练他不能像这些小球员一样那么悲观,至少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他对大家说道:“不要太担心,我们现在两球领先,下半场的任务我们先稳住形势,不再丢球。”
张述杰也说:“对啊,只要守住比分,我们就能赢。不要忘记了,我们有后防大将严涛在呢。下一场比赛不管对手是谁,大家再坚持一下,我就能够重新回到球场上了。”
刘方作为队长,要起到带头作用:“各位,无论如何,这场比赛我们不能输,不然张述杰就白受伤了,大家要打起精神来。”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句,也让大家恢复了在球场上的斗志,纷纷表示一定要用胜利回报张述杰。
而医务室的校医作为明扬高中的人,听到这些话心里难免不舒服,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好说道:“你们没什么事就下去吧,不要打扰伤者休息。”
安荣点点头,看向张述杰:“你好好歇息,不要念着比赛。”又看着王诗晗:“你留下来陪陪他,方便有个照应。”
王诗晗“嗯”了一声,张述杰却反对:“那下半场的新闻拍摄怎么办?她是我们的随行记者啊。”
“新闻拍摄?”安荣苦笑般说道:“这场比赛最大的新闻就是你受伤了。好了,你不要多说,我已经决定了,让王诗晗留下陪你,想要买水什么的,她也可以帮你。”
安荣不等张述杰开口,又对球员说:“走吧,我们回去。”
众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很快就只剩下了王诗晗和张述杰两个人。那名校医也在为张述杰上了药包扎完毕以后,忙自己的事去了。
张述杰看着自己缠好绷带右脚,愣愣发神。王诗晗也大概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便没有打扰他,任由他自个儿去想。
片刻,张述杰叹息一声,王诗晗问道:“怎么?”
“没什么。”
“是不是在想,自己不能上场,有些遗憾?”
“你这都能猜得到?”
“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是吗?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呢。”
王诗晗笑了笑,没再说话。本来她是想把拍摄的照片给张述杰看看的,但又觉得不妥。张述杰短时间内不能再继续踢球,若是给他看见以前在球场上飞奔的照片,怕是会让他心里觉得难受。
王诗晗坐在他对面,想和他聊聊天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可又不知道聊什么才好。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相互间的了解也不是很多,找不出太多的话题来聊。
场面开始沉默了。
“王诗晗。”张述杰忽然喊道。
“嗯,在呢。”王诗晗回应了一声。
张述杰问道:“有个问题我有点好奇,想问问你。”
“好啊,你问吧。”
“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也会看足球呢?”
“女孩子就不能看球?女球迷很多的好吧?”
“这个我知道。我经常在网络上的各大论坛里,也认识一些女球迷。”
“那你怎么还问这么笨的问题?”
“我也只是在网络上看到而已,身边从来没遇到过。”
“一个都没遇到?”
“没有,从小到大,身边认识的女生没一个看球的。在她们眼里,足球就是二十二人抢一个球的无聊游戏罢了。”
王诗晗扬嘴一笑:“这只是一种个人爱好。比方说我身边的一些男生吧,喜欢足球的很多,不喜欢足球的人也不少。”
张述杰也笑着说:“不错,爱好而已。就像我到了高中,居然一下就认识了两个看球的女生,对你们来说,这只是你们的爱好。”
“对呀,我看球,是因为我喜欢足球这项运动。”
“其实这就足够了。”
“嗯。而且很多踢球的,长得也不错。”
“这个我知道,我自己也是踢球的。”
“诶,你该不会以为我在说你吧?”
“我正有这样的想法。”
“臭美!”
“哈哈!”张述杰大笑。王诗晗又说:“说正经的,我是真正欣赏那些球员们在场上的释放。”
张述杰没听明白:“释放?释放什么?”
“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很早的时候,我也不喜欢看球,总觉得一场九十分钟的比赛进不了几个球,看着很没意思。但慢慢的,在我父亲的影响下,我发觉我之前的想法全都错了。”
张述杰来了兴趣:“能不能仔细讲给我听听?”
王诗晗点头说道:“可以啊。我觉得踢球的男人,应该是属于两个极端的人。”
“极端?”张述杰迷糊了:“什么叫‘两个极端’?”
王诗晗给出了解释:“我认为,足球运动员是最坚强的人,同时也是最脆弱的人。”
“这又怎么说呢?”
“你应该知道,受伤对于足球运动员来说是家常便饭。很多球员受伤严重到骨折、韧带撕裂、甚至是血溅当场,但是他们都不会喊一声痛,更不会流下一滴眼泪。在2000年欧洲杯上,还有斯塔姆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现场缝针的事。你说这些运动员,是不是很坚强?”
张述杰摸着下巴,心里很同意她的说法:“有道理。那么脆弱呢?怎么解释?”
“很简单。一场关键比赛的胜负;一张世界杯的机票;一次挥手告别,这些都能够让一位铮铮男儿流下泪水。他们不怕伤,不怕痛,可是当他们输掉了不能输的比赛时;当他们不能参加世界杯时;当他们最后一次站在球场上时,又有几个不流泪的呢?”
听完了王诗晗的话,张述杰竟一时不知该怎样去回复。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他踢球是因为对足球的痴迷,他喜欢把球送进对方球门的感觉,那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只有进球的人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
王诗晗作为一个女孩子,只看球而不踢球,看的球赛还未必有张述杰多。但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儿,却能在这项男人的运动中看懂这么深的妙义,张述杰自己倒有点惭愧了。
“哈!”张述杰干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多道理,我可没想到这么多。”
“很正常啊,男孩子通常都是大大咧咧的,尤其是爱运动的男生,心思不会比女孩子细腻。”
张述杰又笑了笑:“你看我也算坚强的人吧?受伤了还笑得出来。”
王诗晗笑道:“算是。希望你能一直赢下去,不要让我看到你脆弱的时候。”
“不会不会,我会一直赢的!我的目标是全国大赛,不过我现在想知道摆在眼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比赛的问题啊!下半场应该开始了吧?”
王诗晗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快了,还有三分钟。”
“希望他们可以守住2:0的比分吧。”
“不是有严涛吗?”
“可是明扬高中的队长袁宏上半场没上场,不知道下半场会不会出场。我们虽然有严涛,但要是袁宏上场了,严涛还是有点辛苦。”
王诗晗白了他一眼:“你当其他队员都是摆设么?好啦,先不说那些了,你好好养伤。要不要喝水啊?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
张述杰抿了抿嘴:“有点儿。”
“那我去买吧,想喝什么水?”
“矿泉水就可以了,解渴。”
王诗晗把水给他买了过来,张述杰接过拧开了瓶盖,一口气喝掉了三分之一。
两人又聊了一阵,王诗晗觉得和张述杰聊天,还真的只能说足球。他们从球星说到球队,从欧洲杯说到世界杯。张述杰发现,王诗晗对足球的了解还挺多的,除了一些五六十年代的足坛历史外,近些年的大牌球星和各大知名球队的战绩,她基本上都知道。
王诗晗尽量不和张述杰说起这场比赛的事,以免让他又为自己上不了场而发愁了。这对少年少女说了大约有二十多分钟,张述杰渐渐的有点坐立不安。
王诗晗眼见不对:“你的脚很痛吗?”
张述杰摇头:“不是。”
“那怎么老是动来动去?”
张述杰张嘴欲言又止,王诗晗追问:“有需要帮忙的话,只管说就是了。”
“这个忙你帮不了我。”
“你都不讲,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
“我……”张述杰说了一个字,又不说下去了。
王诗晗说:“一个大男生,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你直接说出来吧。”
“我、我想上厕所。”
张述杰话一出口,王诗晗不禁愣了一下。这个忙,她还真的不好帮。
“你……你是……嗯……”她的表情有点奇怪,张述杰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想表达个什么。
“哦,我是小便,不是大的。”
这么直接的回答让王诗晗更显尴尬,她在想,如果校医是个男的就好了。
张述杰也知道她很为难,也不勉强:“这样吧,你帮我在外面叫一个男生扶我去。”
王诗晗手指了指操场:“你看外面有人吗?”
张述杰探出一个头看了过去,操场上空荡荡的,别说人了,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真是怪事,难道就没一个班上体育课?”
“今天是星期六,哪来的什么体育课啊?就算操场上真有别的男生在,他们看你的球衣都知道我们是育英中学的学生,你觉得在今天这个特殊关头,明扬高中的人会帮我们吗?”
张述杰挠挠头:“还真是人情冷漠。算了我自己去。”说着便要站起来。
王诗晗起身扶住了他:“我扶你去吧,你这个样子,摔倒了怎么办?”
张述杰撇了撇嘴:“我居然也会有今天,让一个女孩子扶我去厕所,还是去男厕所。”
王诗晗问了下校医厕所的位置,就扶着张述杰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因担心自己力气不够,扶不稳,就把张述杰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还伸过手揽住了他的腰,这样就不会摔倒了。
刚出门口,张述杰就对着远方的天空说了一句:“上帝,请为我作证。”
王诗晗不懂他为何说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作什么证?”
“让上帝来证明,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啊!不过你有没有故意占我便宜我就不知道了。”
“你……”王诗晗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去形容这个男生,只是说道:“看你在球场上威风的样子,原来也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这都跟谁学的?”
“这还需要学?这是男人的天性!”
“好吧,如果你再敢在我面前展现你的‘天性’,我就把你丢在这儿不管你了。”
“别别别!要是你把扔我在这里,我一个憋不住尿裤子了那该如何是好?”
王诗晗说不过他:“少贫嘴了,走啦。”
张述杰一脸嬉笑,在王诗晗的搀扶下,慢慢走去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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