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家
早上九点,薛梨躬着身子从教室后门溜了进去,坐到了阶梯教室后排沈南星的身边。
沈南星压低声音,问道:“找到陈西泽了?”
“嗯,原来他一直住在小鹿岛。”
“小鹿岛哇!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亏你还找了这么久!”沈南星感慨道,“寒假那会儿,不知道听谁说他在上海,你还巴巴去了上海一趟,结果一无所获,回来之后难过了好久。”
“什么啊,我去上海是为了去迪士尼玩,谁说是找他了。”薛梨翻开了书,用书挡着脸,嘴硬地辩解道,“我才不找咧,他想通了自己就会回来,我又不是那种没了爱情就会死的女生。”
“嘴硬什么,这两年,也不知道是谁每天晚上蒙在被窝里抹眼泪,不让我们发现,还特意等我们睡着了才哭。”
小姑娘脸颊胀得通红,伸手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不许说!”
“哎哎哎!疼啊,你这狗丫头,好好,不说了。”沈南星换了个话题,“这次翘课一周,跟他在岛上[lang]飞了吧。”
薛梨笑了起来,低头翻书,不再回应。
沈南星看她这贱兮兮的笑,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凑过来,八卦地问:“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好好准备秋招,找个好工作,早些赚钱。”
“你不考研或者GRE了?”
“不考了。”薛梨摇头,“我想早点出社会,这样我妈就管不了我了。”
“也对,早些独立。”
“陈西泽上午去看房了,我们要在校外租房。”
“哇撒,同居了!”
“嗯!”
薛梨自觉已经是有独立担当的成年人了,她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也更坚定未来的方向。
“等等。”沈南星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你让他去看房?”
“对呀!”
“可他不是瞎子吗!”
“你别一[kou]一个瞎子,瞎子只能我叫,其他人不行。”
“啧啧啧。”
沈南星一边啧她,一边说,“你确定他能挑好房子,他什么都看不到啊。”
“实不相瞒,我也有些怀疑,但陈西泽生活方面都没太大障碍,走路比我还稳,拿东西也特[jing]准,都不会磕着碰着。”
“不愧是最强大脑。”
果然,下课后,陈西泽给薛梨发了两段视频过来,用语音道:“选了两个,一个是[nai]油风装修的一室一厅公寓,另一个是大平层,距离学校都很近,小猫看看喜欢哪个?”
陆晚听和沈南星同时凑了过来,看着陈西泽发来的两套房子,环境还真的很不错,尤其是第一间公寓,暖[se]调的[nai]油风装饰,温馨可爱,简约[jing]致,很有家的感觉。
“真行啊!就跟他能看见似的。”
薛梨骄傲地说:“都说了,他正常生活完全没问题。”
沈南星道:“这也太牛了,我要是两眼抓瞎,别说选房子,走不到三米就得撞杆子上,他怎么练就这种不要眼睛就能办事儿的神功啊。”
“大概…习惯了吧。”
当初陈西泽选择离开,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拖累她,不想让她反过来照顾他。
如果他想要重新回到她身边,就必须做出的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能独立地生活下去,适应这个社会,还要赚到钱。
薛梨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里面肯定经历了不少艰辛。
这时,陆晚听凑过来,加入了闺蜜的聊天局:“话说,跟失明的陈西泽那个…是什么感觉啊,需不需要你很主动啊,是不是还得你扶着?变换姿势的时候,也要你来弄吧。”
薛梨:……
“陆晚听,你是个姑娘家,一天到晚说些什么虎狼之词!”
“这有什么。”陆晚听不以为意,将戴着助听器的耳朵凑到薛梨跟前,“快说快说,我太好奇了。”
“无可奉告!”
“也不用扶着!”
*
傍晚下课后,薛梨在校门[kou]见到了陈西泽。
他穿着很休闲的黑[se]外套,衣领敞开,露出了里面的简单素净的浅[se]T恤,暖意融融的夕阳柔光照着他高挺的眉宇,眼窝越显深邃。
他表情淡淡的,眼神也很散漫,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疏离感。
来往有大一大二的同学自然不认得他,只是在帅哥如云的南央大学,也很难见到陈西泽这种颜值天花板水平的男孩,不免会对他更加留意些。
薛梨提着箱子走过来,陈西泽听到了她颈铃的轻响,正面迎向了她:“猫。”
她拎着行李箱走过来,不等他反应,踮脚吻了吻他喉结上那颗鲜明而[xing]感的红痣。
陈西泽已经习惯了小姑娘的忽然袭击,顺手揽着她,朝着街道另一边走去:“先带你去新家看看。”
“[jiao]定金了吗?”
“[jiao]了,家电也添置好了。”
“啊,老公真[bang]。”
薛梨见他正常走路,诧异地问:“哎?你那根黑[se]的伸缩盲杖呢?”
“包里。”
“为什么不用啊。”
“不想用。”
“那你这一路都没用,你怎么过来的!”
“走盲道,走得慢些,但也不赶时间。”
“……”
薛梨是真的担心他摔跤,一大男人摔街上多难看,还是个帅哥,想想就好尴尬。
“可是带都带了,为什么不用啊。”
“你十万个为什么?”陈西泽略显不耐烦了,“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不用,哪有那么多解释的。”
“我是不是听错了,我男朋友居然在跟我顶嘴?”
“……”
“没有顶嘴。”陈西泽露出一抹职业假笑,“友好[jiao]流,共建和谐关系。”
薛梨还是惩戒地打了他手臂一下:“不准顶嘴,分贝也不能太高,不然就单方面判定你在凶我!”
“我是如此温柔的男人,怎么会凶你。”
“你是如此臭不要脸的男人!”
陈西泽笑着牵起了她的手,踩着盲道,朝着街道尽头走去:“先回家看看。”
“喏,前面那条盲道就被自行车占了。”薛梨拉着他避开,理直气壮道,“你要是不用棍子,这不就摔跤了吗?”
“我走得慢,不会摔。”
她感受到陈西泽紧紧握住的她的手,似乎明白了什么:“陈西泽,你是不是怕被同学看到,被同学笑话?”
陈西泽深呼吸,良久,说道:“小猫,这里不是小鹿岛,这里有很多人。”
“陈西泽会在意这些吗?”薛梨不可置信道,“你什么都不在乎的!”
“我在乎你。”
这句话几乎是脱[kou]而出,说出来之后,他脸颊有些微烫,改[kou]道,“我是说,人言可畏。”
薛梨明白了。
他不是怕自己被笑话,他是怕她被人说闲话…
“我才不在乎呢。”薛梨从他的黑[se]单肩包里翻出了伸缩盲杖,拉开之后递到他手里,“好好走路,这没什么,我男朋友天下第一帅,腰给我挺直了!走出帅哥的嚣张步伐!”
陈西泽嘴角弯了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甜意,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心里。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点着盲杖,朝前路走去。
“今天看房辛苦啦。”薛梨吊着他的手臂,“晚上想吃什么?我大发慈悲给你做一次吧。”
“你。”陈西泽一本正经地说,“吃你。”
“……”
“也做你。”
“……”
“能不能说人话陈西泽!”
俩人亲亲热热地挽着手,一起去了租住的小公寓。
公寓的装修风格属于暖[se]调[nai]油风,如果再稍稍布置一下,肯定会变成特别温暖舒适的小家。
“陈西泽,我太好奇了,你说你去看房子,到底怎么看的呀?你知道这房子什么样吗?”
“知道。”
陈西泽描述道:“套内60平,南北朝向,客餐厅一体,内封阳台,应该是无主灯设计,客厅是松糕形状,白[se]主调,间[se]薄荷绿,茶几圆弧形,电视70多寸内嵌,阳台左侧有花池种着发财树,右侧是柜子收纳,你想知道我还可以说更多…”
薛梨按照陈西泽的话,对照着房间里的布置摆设,几乎都能一一对上。
她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盯着他漂亮的桃花眼。
榛[se]眼眸里倒映着她自己的影子。
“你真的看不见?”
陈西泽在她面前张开修长的五指,宛如蛛网般覆盖了小姑娘的脸颊:“靠触摸的感受,我能复刻整个世界。”
薛梨盯着他的手指头:“所以,你也能看到我?”
“嗯。”
她好奇地问:“那我现在…什么样子。”
“我要怎么形容你的样子?”
“就说说我穿的衣服啊这些。”
陈西泽想了想:“我可以形容你不穿的样子。”
“……”
“不会说人话就请闭嘴。”
*
一个小时后,俩人齐心协力地收拾了房间,清扫加放置生活用品。
这两年,薛梨学会打扮自己之后,衣服也渐渐多了起来。
但陈西泽一如既往地简约,没几件衣服,都穿得很旧,但仍旧保持干净匀称,稀稀疏疏地挂在衣柜里。
“陈西泽,周末逛街,我要给你买衣服。”
陈西泽折叠着自己的短裤,放进了小格子收纳盒里:“谢谢。”
“不用谢,记住我对你的好。”
“用我的钱给我买衣服,你对我真的很好。”
“怎么你对此有意见?”
“不敢。”
陈西泽捡起了一条不知道从哪儿乱入的她的内衣,手指下意识地测量和描摹了起来。
薛梨:……
她一把夺回了内衣,胡乱塞进柜子里,“你别乱碰我的!”
“会变形。”陈西泽固执地将内衣扯出来,好好地给她叠好,放进了专门的[chou]拉柜里,“以后我们生活在一起,你的衣服入柜前必须整齐叠收。”
薛梨知道陈西泽是个完美主义者,在生活方面的[jing]致和讲究,简直到了变态的程度,所以即便他衣服旧,也绝不会出现一丝丝的褶皱。
他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让自己体面,也让她体面。
但这一点,恰恰和薛梨相反,她习惯摆烂,习惯所有衣服揉成团。
“完蛋了,我预感到后面水深火热的生活了。”
“我后悔了,我要回学校!”
小姑娘起身要走,陈西泽单手将她捞了回来,环着她的腰,用低沉[xing]感的嗓音道——
“晚了。”
她是他的…
再也别想离开。
*
晚上,薛梨启了一瓶桃红葡萄酒,作为搬迁新家的庆祝,还找了一部豆瓣评分很高的英国电影来看。
陈西泽陪她看电影,那就不是看了,得用听的。
她舒适慵懒地半躺在松软的沙发上,陈西泽则用一种更加舒服的姿势,脑袋枕着她的腿,整个躺在了她怀里。
薛梨摇晃着高脚酒杯,边看边给他讲解剧情,还挺快乐的,本来她话就多,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跟个小麻雀似的。
陈西泽提醒道:“你不用给我讲,听台词能猜到剧情。”
“可那是英文啊。”
陈西泽随[kou]开始了一段同声直译,薛梨对照着台词,甚至比电视里翻译的字母还要好的。
“陈西泽…你让我瞬间觉得,我这个同声传译的专业,白学了。”
还比不上一个医学生!
陈西泽嘴角弯了弯,浮起一抹倨傲的笑意:“谢谢夸奖,我英文的确还不错。”
“所以你来干我们这行也可以啊。”
“跟我老婆卷饭碗,不厚道。”
“谁是你老婆。”
陈西泽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努力的去凝视她:“小猫,我要是不能恢复,怎么办?”
“那就不恢复呗。”
薛梨捧着他的脑袋,指尖摩挲着他的脸庞轮廓:“现在也很好啊。”
“学业上无法深造,前面学的,基本等于废了,也许能赚点钱,但无法成为业界[jing]英,获取更高的社会地位,也无法再成为让你仰慕的那种人。”
陈西泽用一种很平和的调子,诉说着他心里最难以启齿的痛楚。
在小鹿岛,他每天都过得很轻松,似乎早就将这些名利和前途尽数抛掷了,他睡到自然醒,踏个拖鞋走遍大街小巷,在烟酒和音乐的世界里沉沦。
但事实上,没有一天不在为此辗转难眠。
他必须向薛梨承认,自己再也不是当年的陈西泽了。
薛梨将杯子里酸涩的[ye]体一饮而尽,笑了:“所以呢?陈西泽,你这是…要让我选吗?”
“不是,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平庸的男人,条件可能比不上你的任何一个追求者。”
薛梨反问道:“我的条件,跟你以前那些追求者比起来,怎么样?”?
陈西泽想了想:“客观来说,中等偏下。”
“哦,中偏下。”
他极有求生[yu]地改了[kou]:“独一无二的top.1。”
薛梨笑了起来:“那时候,我也知道自己不是最好的,可你对我从来不做选择题,你那么坚定地选了我。那我现在还选来选去,摇摆不定,我成什么人了。”
“我明白了,薛梨,以后不会再对你说这些话。”
这是他鲜少几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小猫。她知道,陈西泽在郑重地坚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俯身吻了吻他的薄唇:“你是瞎子里最牛[bi]的!”
“……”
“有时候,你也挺破坏气氛的。”
“彼此彼此。”
薛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被陈西泽夺过了杯子,他坐起身,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你都喝了多少了?”
“干嘛,回来还不让喝酒了。”
陈西泽知道她变成了小酒鬼,之前在小鹿岛,俩人每天晚上都在醉生梦死,喝醉了就做,直至筋疲力竭的相拥而眠。
那样的生活,真是不羡鸳鸯不羡仙。
陈西泽严肃地说:“回来了,就不能再像在那边了,以后只可以周末喝酒,你明天还要上课。”
“你管我呀?”
“我当然要管你。”陈西泽理直气壮道,“主席永远是你的领导。”
薛梨反驳:“我现在是外联部部长了,你才什么都不是咧。”
“所以这个家到底听谁的?”
“什么,陈西泽,你要跟我夺权了?”
“我以为我一直大权在握。”
“背过政治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在结婚基金在我手里,你每个月工资上[jiao],有什么资格跟我夺权?”
陈西泽低头细想了几秒钟,好像…是有点道理,但他决定耍赖:“家里有些事必须听我的,我是弱势群体。”
“陈西泽我听错了吗?你在卖惨?”
他点头,“对,我挺可怜的,你不觉得吗?”
“……”
“所以不要跟我争了。”
薛梨忽然无话可说,陈西泽这老狐狸,果然挺会戳她软肋。
“行,那你有什么规矩,说吧。”薛梨双手叉腰。
“工作[ri],不许喝酒,早睡早起,上课期间不许走神,认真听课,翘课这种事抓到一次打一次。”
“你还要打我?”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每次你不是还挺喜欢?”
“……”
薛梨脸颊微微泛红,“还有呢?”
“好好准备12月的考研。”
“诶,我都准备找工作了,我也想早点赚钱啊,早些独立。”
“不需要。”陈西泽一[kou]否决,“赚钱的事情[jiao]给我,你读书就好。”
“可我不该总是依靠着你啊,哦,你赚钱,供我读书,那我…我太没用了吧。”
陈西泽有些被她气到了,脱[kou]而出:“我说了要照顾你,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做什么配音?”
话说出[kou]的一瞬间,他立刻就后悔了,后悔不迭。
这不是他应该对她抱怨的话。
俩人沉默了片刻,薛梨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扯着他的小拇指:“哥哥…你不喜欢做配音,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没有意义了。”
“有啊,你说,我努力帮你实现。”
“我想做眼科医生,我想让你、还有更多人重见光明。”
可他却救不了置身无边黑暗的自己。
薛梨不是爱哭的女孩,但那句话一出来,她眼泪吧嗒地就掉了下来,悲伤的情绪宛如挡不住的[lang]涌,倾泻而出。
抱着腿,将脸蛋埋进膝盖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西泽用手背擦了擦她的眼泪,懊悔不该惹她伤心。
“好了小猫,这没什么。”
薛梨依赖地侧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哥哥,我考研就是了。”
“以后我都听你的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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