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邙张天师，云水符剑
说话这人正是号称猖魏雄奇者三之中的无忌公子，倒也算是旧识了。
无忌公子十分热络的招呼苏留，英俊的脸上是一种叫人无可挑剔的微笑。若不是苏留占了元总管的记忆，怕也要以为这是一个真诚且纯洁的年轻公子哥了。
他身边依旧随从甚众，不少是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想必是大门派的高手，瞧着平素淡定的无忌公子对苏留这般热切，苏留却不冷不淡的招呼，两人只交谈几句，便各自落座。
不免就有人冷哼不忿，道：“无忌公子竟然这般看得起这个年轻的青莲剑君，几番招揽，都没有结果。”
“我看云水剑主真是老糊涂了，这样的年轻人，能经得住什么事，也许以剑峰之主。”
“依某之见，这白发小子倒可能是楚老鬼的私生子，才对他多有厚爱。”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从未听说过剑主有后人存在，这小子横空出世，便身居要位，我看这事是十有八九的了！”
这些人纵然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抑或是用内力将声音束成了一线，却仍然被苏留听在耳里，只是哂然一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同时心里也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荒谬感觉：这些人以为云水剑主是厚待自己，其实有那一个大秘密在，他对自己厚爱不见得，坑人那倒是极有可能的既成事实了。
不过这些老头儿其实都是各大门派里长老级别的人物，平日位高权重，并不多言，以最大的恶意议论几句便已经停住。
这些人都以无忌公子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利益虬结的小团体，却大不看不惯彼此，今日倒是一致对苏留冷嘲热讽，或有面善的跟苏留问好，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探知苏留的底细。
苏留面色沉静，如一潭幽深寒泉，并不为所动，自顾在角落一个空位坐了下来，环视四周，却发现这些前辈名宿的眼神都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议论纷纷。
这个圈子，其实也不大，能混到这般地位，也都是老狐狸老江湖，看人眼光极准，在座的除去了武林圣地碧落天都那一位隐有出尘仙气的青年男子，便数苏留年纪较轻，穿着的却不是寻常人物。
一身的气概平淡之中却蕴含了一种叫人无法忽视的气度。
苏留一出现，仿佛就自然而然的吸聚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连那个碧落天都的青年男子都抬头看了苏留一眼。
无忌公子一如既往的华服锦袍，玉冠缓带，他身份特殊，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主要的位置之上，只是今日却不是他一人身份显贵，苏留稍稍一觑，便在他的身边发现了两个比他年纪稍大但是气度同样超群的人物。
那两人目光一闪，一个身着尊贵黑袍气质雄厚些的便拱手问好：“在下魏连城，青莲剑君果然是天生奇才，这般年纪，能得剑主看重，想必是武功造诣了得。”
这位既然是猖魏王名义上第一顺位的继承人连城公子，那他身边这位一身紫袍纹饰繁复宛如名士打扮的便该是挽秋公子了，亦是不敢落在自己兄长之后，拱手作揖问好：“素闻青莲剑君乃是云水剑主钦选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连城公子与挽秋公子过誉了。”
苏留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跟两人问好，看起来礼数周全，其实若即若离，不会显得太过亲近，却也没有太过疏远。
“嗯？”
这两位平日里，却真是没有遇见苏留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目光一敛，不再多说，心里却又多了几分好奇——魏无忌果然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死心要拉拢的人，都是值得去争取的人，有这一点在，便已足够叫他们重视苏留了。
纵然成为了众人眼中的中心焦点，苏留却依旧保持了那一身风轻云淡从容的表情，反倒是林兮这丫头，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瞧着有些心惊胆怯，双手捏着苏留的衣角，不知往哪里放。
场上坐者如云，风姿凝定，全都是来自一州一派的大人物，他们身份之高，已经不是林兮所能仰望的到的了，可能连动手都不必，只需轻轻一言，就能断她生死，林兮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缺了一角，变成了一粒卑微的尘埃。
而苏留便坐在这群人里边，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能自如饮酒，慨然风流，好像这些大人物在他眼里全都不存在，这才是叫她敬服挥洒自如的气度。
只有触着苏留的衣衫，林兮才能感受到自己像是一个具有勇气完整的人。
“阁下原来便是近日搅动风云的青莲剑君，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英雄少年，云水剑主几时教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说话的是北邙道的一个玄衫老道，他面容清隽如人间仙人，十指交叉扣于胸前，直至本心，手指将动未动，手势说不出的玄妙。
场上三三两两的议论纷纷，苏留也不由的看了这个结指成印的天下道门执牛耳者北邙道里的张天师。
世人皆知北邙一道上达天听，凭着玄功秘术，能压道门龙虎山一头，除去了站在世上之上俯瞰天下的大真人，便是北邙山门里的七位天师了。
每一位天师尊者，可都有降妖拔魔的无上手段，起码都是洞玄上三品小宗师境界。
云水剑宫一列坐着的一十三位剑峰主人，服色不一，有几位却哼了一声，似乎对苏留不太满意，终究是一位繁复黑袍的老人出声道：“青莲剑君方才入我云水剑宫不过两三年，一身的根基倒不是我剑宫的。”
林兮在苏留耳边轻语，“是黑莲剑君。”再顿了顿，才道：“黑莲剑君极为护短...“
苏留面色平静，心里却登时了然，前番狠狠的落了那个黑剑剑峰大弟子的面子，是打了小的，回去搬弄是非，惹来了老的。
不过他心里计较，只哂然一笑，淡然处之，反而对北邙山张天师轻淡道：“久闻北邙真人天师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
连城公子依旧沉稳微笑，挽秋公子却闻言垂首，目中不自觉的流露一种惋惜轻蔑的神色，他自己一副名士风流作态，只以为苏留疏狂不群，洒然傲气，很合他的心意，却不想苏留也为讨好声威权势盛隆的北邙山天师真人，叫他大失所望。
此间无一人知晓苏留心意，北邙山再怎么煊赫，与苏留又有什么干系？
只不过这北邙山，却是关老至死都想回的家。春秋牵神机的药引不是寻常可得，关老这一生奔波劳苦的多，苏留看人知事，虽然关老心里还有无法说出的苦衷，也不曾将事情的原委道来，但是只凭他为自己做的事情。
有些事情，便该不遗余力的去做，只求一个心安。
昔人投我以木瓜，便报之以琼瑶。
这一类的谄言话语，那北邙张天师真是听过不知道多少人说过，但是奇怪的是，身份再怎么尊贵超然的之流说这一句话，都不如苏留这真诚的一句来的好听。
他倒是没想到苏留的态度温和可亲，但是他人情练达，瞬间便联想到苏留可能会有求于自己，也慈和笑道：“年轻一代之中，你算是佼佼者。”
苏留不退却，也并不否认。这样的姿态不知叫几许人眼红。
北邙一脉既然将关飞度逐出山门，那断然再无接受他的道理，否则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那条路虽然被堵死了，苏留却不是一个会走依循规矩办事的人。
脑中心思电转，苏留也不曾忘了眼前的大事，运起了内劲开口道：“直至剑主出关，此间事情都已然交托于我，诸位还请稍坐忽虑，林兮，诸位前辈远道而来，十分辛苦，只是云水剑宫避居世外，寻常简陋，比不得众位，也只有奉上清灵洗心泉与入神花食请诸位一尝。”
众人身子一震，倒不是因为云水剑宫一向敝帚自珍的清灵洗心泉与入神花食这两件，却是苏留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身形不动如山，平稳坐着，腰背挺直，气息沉凝于丹田，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的吐了出来。
若只是吐声清楚，那却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只是苏留那一句话中的每个字里边，都蕴藏着一道极为恐怖浑厚的内劲。
无忌公子在他两个兄弟面前锋芒收敛，自斟饮茶，不曾吐露半分，此时却只见得苏留这一声，手里动作一凝，震的自己掌间的茶盏茶点点波澜起伏，在场的聪明人多不胜数，这一点自然不是他一个人发现。等苏留说到了最后“尝”字的时候，竟像春雷绽于舌尖，瞬间震的人神魂一突，自然而然的就有一种莫大的说服力，叫人无法拒绝苏留的要求。
“你是有几分手段，却只知卖弄，难成大器。”
黑莲剑主冷笑摇头不已，目光与他交好的几位剑君一接，便有了计较，其余一十一剑峰剑主面色各异，众人有心惊苏留的武功修为，便不作声，自然也少不了心怀嫉妒之人。
听着苏留的吩咐，林兮便答应一声，娉婷起身，要去准备这些洗心泉与入神花食，但是才走了一步，双足便似有无限的阻力传来，重逾千斤，耳边更是传来一声冷哼，叫她耳膜鼓震，背脊发寒，顿足不前。
一十三剑峰之中的白水剑君身子微倾，凝声问道：“青莲剑君，这里可不是你青莲剑峰，你说云水剑主将大小诸事交付与你，也是口说无凭，是否有实据在？”
林兮嗫嚅道：“是剑主亲自给交代我的......”
“住口，有你这个奴婢说话的份么？洗心泉与入神花食都非同小可，你也做得主么？”
指责林兮的是黑莲剑峰门下的弟子，气焰喧嚣，目光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好在这个姑娘内心强大无比，倔强道：“我说的是真的。”
只是在场没有人会在意她说的是不是真假，人们关心的只是一十三剑峰剑君之间微妙的态度，边上另一位清林剑君也轻咳一声，出声道：“青莲剑君，剑宫上下这么多的人，还有一十二位剑主，何时又由得你来发号施令了？”
黑莲剑君面如古玉，十分沉定，见得火候差不离了，也朝着苏留摆摆手，肃然开口道：“青莲剑君，罢了，要以大局为重，不要叫前辈们见笑，先退下吧。”
一十三道剑峰之主里边，黑莲剑君无论是声望，还是武功修为，全都位居前列，论说他的地位，坐拥门徒千余的黑莲剑峰剑主自然比苏留这个光杆剑君要高的多了。
“剑君所言极是，眼下之事，还要交付给我们黑莲剑君安排妥帖。”
此时他听着弟子们群情激奋，嘴角悬起一抹不留痕迹的微笑。
他衷心于攀登更高的人生巅峰，言辞之中故意激起众人站在苏留的对立面，也多有对苏留遇阻代庖的鄙夷看轻之意，果然引来了连城公子的注意。
面相稳重威严的连城公子淡淡问道：“云水一十三剑峰同气连枝，当年一十三剑齐出，何等的风华绝世，今日黑莲剑君却又何出此言，未免伤了和气。”
黑莲剑君干瘦脸颊皮笑肉不笑，道：“嘿，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我等都是这初出茅庐没什么经验的乳臭小儿，如何能知晓大局。看着青莲剑君，倒似看着了当年的自己。”
他言下之意，便是暗指苏留不顾大局，没什么江湖经验了。
挽秋公子剑眉一跳，抚案笑道：“好一段峥嵘拔剑的岁月，黑莲剑君想必是神剑不老，未免叫人心神向往。”
苏留却平静道：“黑莲剑君果然了得，却不知识不识得这一件事物。”
他袖间悄悄滑出一柄赤金小剑，静静的躺在掌心。
这一柄小剑只长尺许，剑身上雕纹符文古篆，却十分的玄奥，似乎隐含剑气灵动凛然，叫人一见便晓得其中的不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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