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十四篇日记
用另外一个女生的身份跟他在网上聊天。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贼。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是于渺渺,根本就不是什么七班的女生。
他会不会生气呢?
会不会从此就不理我了呢?
……
有些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自己的怯懦。
——摘自于渺渺的日记
期中考试前一晚,对于任何学生来说应该都是一个难眠之夜,对如今拥有秘籍的于渺渺来说,尤其如此。
吃完晚饭,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棉睡衣,回了卧室。
打开书桌上的台灯,于渺渺深吸一口气,慎之又慎地将那本秘籍从书包里拿出来。
虔诚地如同一个教徒,就差三叩九拜。
她翻开第一页,心跳微微变得急促。
颜倦的字向来写得极好看,带着些洒脱不羁。
本子上列着序号,从数学书上第一个大知识点起,他把所有重要的公式内容全都简单地抄撰下来。到了于渺渺最头疼的函数部分,又把比较难懂的知识点清晰罗列成不同的点,还附了书上重点例题的书页。
字迹流畅,行云流水般,笔下一处错误都没有。
于渺渺回忆起那天他把练习本递给自己时的情景,唇边忍不住溢出笑容。
想着不能辜负他的秘籍,她趴在桌前奋笔疾书,认认真真复习起来,很快就到了深夜。
复习了大半,有一道书上的例题怎么看都看不懂。
于渺渺下意识地咬笔头。
颜倦在复习大纲里着重附上了这道例题的所在页数,证明这道题有很大几率会考。
经过上次的期中考试,她现在对于对方的押题能力毫不怀疑。
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去问问陆启,可是想着陆启现在正忙着准备明天的高三部全市统考,又有些犹豫。
想了半天,最终,她打开手机,点进Q/Q界面。
颜倦的名字,从很久之前就被她移到了好友列表里一个单独的分组里,像一个秘密,只有她知道。
这段时间以来,于渺渺有事儿没事儿就会给他发消息,基本上说的都是废话,分享一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
对方的回复并不算及时,却也基本上都会回,措辞很礼貌,只是字里行间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
或许是为自己蒙上了一层“七班女生”的面纱,于渺渺跟他聊天的时候反而情绪稍微放松了一点。
就算说了什么惹他讨厌的话,他也只会以为是一个七班的女生。
不是她。
经过于渺渺这段时间的观察,颜倦Q/Q常年隐身,所以无法从头像的明暗来判断他在不在线。
打开手机摄像头,她对准自己的数学书拍照。
尽管知道对方一定认不出自己的字,她还是有些心虚地专门找了个看不见书上字迹的角度。
拍好之后,盯着手机键盘看了半天,于渺渺删删减减,终于发过去了一句话。
然后,又小心翼翼补充一句。
对方久久没有回音。
于渺渺强打起精神继续复习,却总是控制不住想去摸手机的冲动。
卧室里很安静,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她就会忍不住去想是不是颜倦回她消息了。
手机盖翻了合,合了翻,于渺渺觉得自己快得神经病了。
最后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她狠了狠心,把桌上的手机扔到一边。
***
晚上九点半,冷风萧瑟,万籁俱寂。
颜倦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动作小心地推着轮椅,陪妈妈在院子里看星星。
夜幕低垂,繁星闪烁,像晶莹的眼泪,又像沉默的眼睛。
总之是黯然神伤。
她抬头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天上有这么多星星,不知道哪一颗是你爸爸呢?”
颜倦闻言,握了握妈妈的手,口吻十分温柔:“不管是哪一颗,爸爸都是在天上看着我们的。”
距离那场惨烈的事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最初,少不更事的他也曾经埋怨过,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的父母遭此横祸。
可是缠绵病榻的母亲需要他来照顾,肇事司机的案件需要他去参与,赔偿金和抚恤金更需要他这个唯一的直系亲属出面协商。
生活并没有留给他太多颓废的时间。
他必须振作起来,他必须独当一面。
身子微微靠上斑驳老旧的围墙,回首前尘往事,恍如南柯一梦。
颜倦眯了眯眼睛,心想,大概人生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只是过客,走完一程便离别。
失去某样重要的东西后,会让人加速成长。
而他必须习惯失去。
站了一会儿,风声呼啸而来,显得愈发寒冷。
颜倦把妈妈推回了房间,小心翼翼抱到床上,又帮她细心掖好被角,留了一盏昏黄台灯,然后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揉了揉眉心,他走下楼梯把大门反锁,又把窗户都关上,收拾了一下客厅,这才慢吞吞地去洗澡。
十五分钟后,颜倦穿着一身蓝色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肩膀上搭了条毛巾,随意擦了擦湿漉漉的黑发,走进自己的卧室。
现在已经过了十点半,他没有复习的习惯,于是关了台灯,又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数据线拔掉,打算上床睡觉。
习惯性打开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有几条好友消息。
点进去,一条是许慕迟发来的,约他明天考完一起出去玩。
而另外两条……是之前那个,七班的奇怪女生。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颜倦点开她的聊天框。
她在问他一道数学题。
一道很简单的数学题。
从小到大的良好家教让他有点犹豫,要不要重新打开台灯去帮她解题。
正想着,他视线一瞥,却眼尖地看到,她发过来的照片里,数学书下面似乎压着一个练习本。
这个练习本是天蓝色的,右上方折起一个小角,上面还有一滴晕染开来的黑色墨水。
颜倦记得很清楚,这滴墨水,是赵熠然回过头,一边跟自己说话一边给钢笔换墨汁的时候,不小心滴上去的。
睡意瞬间退去几分,他神色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然后,手指往上翻了翻,去看这段时间以来跟她的聊天记录。
……
一直以来,主动靠近他的女生有很多,颜倦不清楚她们的少女心事,也懒得去深思,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原来就活得比其他同龄人艰难,根本无暇考虑其他。
可是……
如果是于渺渺的话。
也许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颜倦说不上来她和其他女生相比好在哪里,却羡慕她活得简单真实。
他认识她的第一天,她不小心摔倒在楼梯口,然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原本以为,她会因为面子而假装若无其事,跟他说没关系。
可是她没有。
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永远天真,永远纯粹。
在她的眼里,大概天空永远是粉红色,云朵软得像棉花糖,连扑面而来的风都是甜的。
那天暮色残阳,她站在分岔路口说,虽然别人都觉得他高傲冷漠,不近人情,可是她认为,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颜倦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却偶尔可以从她的笑容里得到慰藉。
毕竟人生艰难,活着不易。
沉默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莹蓝色的光暗下去,透过漆黑屏幕,他看到自己一张轮廓模糊的脸。
漆黑眼瞳里,神色莫名。
下床打开台灯,他随便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白纸,仔仔细细写上解题过程,怕她看不懂,连中间约分的细节都没有省略。
写完之后,拍了张照给她发过去。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骗自己,却也没有质问,没有拆穿。
夜色融融,漆黑天空浓稠得像深绿色的墨,搅拌不开。
图片下面,他紧跟着打了一行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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