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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燕明戈看着林初惨白的面容,眉心拢作一团,紧紧握着林初的手,连声道:“我在,我在……”

        他没见过妇人生产,不知场面竟然如此惨烈。

        “郎中呢?郎中哪儿去了?”燕明戈怒吼,像一只发怒的豹子。

        郎中看着一身戎甲的燕明戈,两腿不由自主开始发颤,战战兢兢道:“已经开了催产的药。”生孩子哪有不痛的。

        后半句郎中没敢说出来。

        “将军莫急,夫人这一胎能生下来的,就是胎儿有些大,夫人得吃些苦头。”稳婆做接生这一行几十年,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因此还算镇定。

        林初这一胎虽然大,但以稳婆多年接生的经验,绝对是能生出来的。

        主要还是林初骨架太小,好在她孕期不是个犯懒的,时常走动,生产时还少吃了许多苦头。

        一碗催产药灌下去,林初嘴里又被塞进了两片参片,她意识总算又清明了几分。

        看到燕明戈的刹那,林初的眼泪就不听话的流出来了:“你回来了?”

        她含着参片,语调并不是很清晰,但燕明戈还是一字不漏的听清了。

        他笨拙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低声安慰:“我回来了,你别怕。”

        这话让林初眼泪流得又凶了些。

        看到她这个样子,燕明戈除了心疼,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二人目光交汇,千言万语,都已在不言之中。

        稳婆道:“夫人,您蓄力,再用些力,孩子就出来了。”

        林初流着泪点头,面上一片痛苦之色,跟燕明戈十指相扣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卫柔之前生产能够那般顺利,主要还是她自幼习武,身子骨非一般女子所能及,加上她力大无穷,所以生产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她见林初痛成这般,心中也是无限怜惜的。

        产房并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燕明戈又刚从战场回来,卫柔怕战场上的煞气冲撞了孩子,对燕明戈道:“你见过弟妹了就出去吧,这儿交给我。”

        燕明戈摇头:“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

        稳婆也接过话头:“将军老爷,您还是出去等着吧,产房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

        “做你们分内之事。”燕明再次出声,嗓音已冷了几分。

        看到林初这般模样,他那里还挪得动脚步,只恨不能替她忍受了这剧痛,甚至懊悔为何要让她有孕,反正他们已经收养了一个便宜儿子,将来不怕没人养老。

        一直到第二天第一道曙光破晓,产房里终于爆发出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整个燕府的下人听到那声啼哭声,瞬间都精神了。

        “生了生了!”稳婆熬了一夜,眼见孩子出生,面上也是快笑出一朵花儿来:“是个女孩!”

        林初耗了一夜,这一刻孩子出生,就直接晕了过去。

        稳婆把孩子抱过来要燕明戈看看的时候,燕明戈都没瞧一眼,只冷声道:“抱走。”

        稳婆有些发懵,这位将军明显这般在意他夫人,可为何连他夫人生下的孩子都不肯看一眼?莫不是因为生的是个女儿?

        卫柔见此,走过去抱女婴:“给我抱吧。”

        林初的孩子生下来就比卫柔的女儿壮实,看着就是个极其健康的小家伙儿。

        眼下孩子没有再哭了,乖巧得不得了,卫柔看着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多可爱的孩子,不过以后应该是个顽皮的,你看你把你娘给折腾的。”

        她故意说了这些话,但燕明戈还是半个眼神都没投过来一个,只用帕子浸了热水一点一点给林初擦汗。

        他的手因为一直和林初交握着,之前林初在剧痛中乱抓乱掐,把他的手抓得血淋淋的,看着就疼,但燕明戈全程不乏一言,好像那不是他的手一般。

        便是现在,他手上的伤口结了血痂,他也分毫没有在意,只一瞬不瞬盯着昏睡的林初,眼底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卫柔看着,眼神微微一黯。

        原本该这般等她的那个人,此刻已经拥着娇妻在怀了吧?

        嘴角的弧度不觉有些发苦,她收起了所有思绪,对燕明戈道:“弟妹拼了命才为你生下这个孩子,你还是看看吧。你走的时候,弟妹肚子还没大起来,如今你回来,这孩子都落地了。”

        燕明戈给林初擦脸的手微顿,这才把目光落到了卫柔抱着的女婴身上。

        之前因为林初受了这般大的苦,他心中对孩子有几分恼意,可看到那软乎乎的一团,他的心似乎也跟着化了。

        那是他和林初的孩子啊。

        他把帕子放回了水中,卫柔教他怎么抱孩子。

        燕明戈手臂分外僵硬,他从来没碰过这么柔软、这么脆弱的生命,似乎他一个不小心,这小小的一团就会失去生气。

        卫柔难得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好笑道:“这是你女儿,你得多练练,以后少不得要你抱她。”

        燕明戈郑重点头,手臂更僵硬了些。

        “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卫柔问。

        燕明戈点头:“我在军中的时候,就想好了。若是男孩,就叫燕钺,若是女孩,就叫燕珂。”

        “燕珂,是个好名字,弟妹听了也会喜欢的。”卫柔脸上全是笑容,她见燕明戈抱孩子抱得僵硬,就把孩子接了过来,看着不哭不闹分外乖巧的小人儿,卫柔哄到:“小珂儿,你有名字了啦!”

        林初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过来。

        燕明戈一直守在她床前,一见人醒来,就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醒了,先喝口水吧。”

        林初也确实口渴,她被燕明戈半扶起来,就着燕明戈的手喝完了一杯水,这才感觉好些了。

        “孩子呢?”林初四下看了一眼,没看到,不由得有些慌。

        燕明戈沉着一张脸。

        林初心底一个咯噔,她抓住了燕明戈的胳膊:“我的孩子呢?我昏过去之前听到奶娘说孩子出生了的。”

        燕明戈把人按着躺回去了,皱着眉头道:“你瞎想些什么呢,孩子自然出生了,抱下去给奶娘了。”

        林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抡起粉拳就垂在了燕明戈身上:“你那副表情,存心吓我。”

        燕明戈看了她一眼,道:“那小魔星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我能高兴得起来。”

        “哪个妇人生孩子不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林初心中好笑,但更多的却是丝丝甜意:“相公,我想看看孩子。”

        燕明戈叫了守在门口的丫鬟,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不多时,奶娘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奶娘是个白胖的妇人,面相和善。

        给林初和燕明戈见了礼,才把孩子递给了林初。

        “小姐可乖了,吃饱了就睡,一点也不闹人。”奶娘夸道。

        孩子五官还是皱巴巴的,但林初这个当娘的,怎么看怎么欢喜,“鼻子像我,嘴巴像你。”

        林初轻轻逗弄沉睡中的女儿。

        燕明戈瞥了一眼,道:“还皱巴巴一团,哪里能看出来了?”

        林初睨他一眼:“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奶娘笑道:“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的,过几天就变得白白嫩嫩了。”

        林初逗了一会儿孩子,看向燕明戈:“对了,相公,你给孩子想好名字没?”

        “先前师姐才同我说过。我在军中的就想好了,燕珂,这个名字,你觉得如何?”燕明戈道。

        “燕珂,珂,美玉也。”林初面上欣喜:“这个名字极好。那孩子的乳名呢?”

        “这个我到没想过,你取吧。”燕明戈道。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孩子这是想出来跟我们一起过年呢,不如就叫她团团吧?”

        “团团圆圆?”燕明念了一遍这名字,点头:“挺好的,就叫这个名字吧。”

        孩子的名字就这样定下了。

        林初也是随后才知,南都已经平定,二皇子兵败,自刎于城楼之上。

        三皇子跟六皇子的君子之约,因为燕明戈提前破城,三皇子输了,只是三皇子不甘心,带领残兵往南疆一带撤离,估计等修养好元气,还会打上南都。

        不过那也得等上个三五年了。

        六皇子手中握着老皇帝的传位圣旨,又有他外祖父的西南大军和燕明戈的西北大军坐镇,登上皇位无人敢有异议。

        燕明戈一心挂念着林初,连新帝封赏都等不及,就日夜兼程赶回了漠北。

        对此林初还忧心忡忡,生怕新帝会怪罪。

        燕明戈只是失笑:“在外人看来,或许我是居功自傲,但有时候有把柄落在帝王手中,反而会让帝王放心些。”

        都说帝王心难测,燕明戈此举,也是想看出,已经登上帝位的六皇子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三日后便是孩子的洗三礼,姚城里的达官显贵几乎都来了。

        因为天气严寒,林初还在月子里,燕明戈都没准她出房间,孩子也只是抱出去走个过场就抱回来给林初了。

        跟林初交情不错的几个官眷到屋子里陪她说了一会儿话。

        人人都说林初是个有福气的,这头胎只生了个女娃,但洗三礼都办得这么大,可见燕明戈对她和这孩子的重视程度。

        ***

        与此同时,南都的皇宫换了新主,也经历了一番大清洗。

        半个月前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二皇子生母赵太后,被几个太监按着灌了鸠酒。

        暮色阑珊,南都也下了雪,不过远没有北方的雪那般磅薄大气。

        庭院里一株红梅开得正好,年轻的帝王望着落了薄雪的红梅出神,不远处的宫廷里传出碜人的惨叫声。

        不多时,惨叫声停了。

        已经晋升为禁军统领的聂云走到新帝身后,恭敬道:“陛下,赵太后已经去了。”

        “就这么死了?倒也便宜那老妖婆了。”新帝嗤笑,言语之间,还是一贯的离经叛道。他望着红梅出神:“母妃九泉之下,能安息了吧?”

        “您已是这天下之主,贵妃娘娘泉下有知,必然欣慰的。”聂云道。

        沈铮只是意味不明的笑笑,他走到台阶处,用厚重的披风垫着坐下,望着漆黑的夜幕道:“打这天下不易,守这天下,更不易。”

        聂云一句“石阶寒凉,陛下当心身体”还没说出口,听到沈铮这话,再看少年精致又桀骜的脸孔,心中突然一叹,新帝今年,方才十七岁罢了。

        在外人面前,他冷酷沉静,心思诡谲,满腹算计。也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露出少年气的一面。

        “陛下聪颖,高老将军和燕将军也会一直辅佐您的。”聂云道。

        沈铮便笑了:“你也知晓,朝臣服我,只是因为我外祖父和燕珩手中的兵权。”

        “陛下息怒,属下绝无此意!”聂云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

        “别动不动就跪,无趣!”沈铮手托着下巴,像个闹了脾气的富家公子哥儿。

        “谢陛下。”聂云这才起身了。

        听着聂云一口一个陛下,沈铮突然觉得讽刺。

        他一步步走到这权利的至高点,除了让曾经亲近他的人如今都变得战战兢兢,似乎没什么别的好处。

        他干脆整个人都瘫在了石阶上,叹息一声:“聂云啊,你说我该怎么治理这个天下?”

        “治理天下,自然得先稳定朝臣,拉拢朝臣的唯一方法……便是选妃。陛下如今身边还没个伺候的人,年关过后,陛下不如充盈后宫?”聂云斟酌几番才道。

        沈铮听到这些,只是意味不明大笑几声,“称帝之前,我要拉拢朝臣,称帝之后,我还得靠取悦朝臣的女儿去拉拢他们?这个帝王,当得委实可笑。”

        聂云垂着头不敢再出声。

        他不知新帝哪来这么多离经叛道的想法,历代帝王哪个是这般的,谁也没道出过可笑二字。

        “便是真要靠联姻拉拢势力,那朕也只选一个能镇住整个大昭的。”沈铮突然道。

        “陛下的意思是?”聂云把朝中大员的闺女都在心中过了一遍,适逢待嫁的还真没几个,毕竟之前二皇子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已经联过一次姻了。

        沈铮道:“燕珩手中的西北大军,的确是守护大昭的一只狼啊。”

        聂云没弄懂怎么又从姻亲说到燕明戈身上去了,他琢磨着莫不是帝王怕燕明戈功高震主?

        聂云赶紧道:“高老将军手中的西南大军才是大昭的中流砥柱。”

        这节骨眼儿上,新帝可别整什么飞鸟尽良弓藏,想起燕明戈手中西北狼骑的悍勇,聂云额头就直冒冷汗。

        沈铮摇头:“祖父年事已高,几个舅舅中庸有余,贤能不足。西南大军将来还不知会败落成什么样……”他便是有心想修整西南大军,但兵权一旦离开几个舅舅的手中,他们必然会给他冠上忌惮母族,过河拆桥的名声。

        聂云只得硬着头皮问:“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沈铮幽幽道:“燕珩是我岳父就好了。”

        聂云:“……燕将军的夫人前两天才给他生了个女儿,如今怕是刚过洗三礼。”

        沈铮精致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竟有几分摄人心魂,他道:“传旨下去,让燕珩带着他夫人一同进京受封吧,孩子的百日宴一并在京城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帝王:燕珩是我岳父就好了。【嘤嘤嘤,大腿,想抱】

        燕明戈:……我该怎么砍死这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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