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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陆慎站在那里问:“郭淮中一行人到江州了没有?”

  沉砚回:“郭大人昨夜在渡口停驻,今日一早便微服进城了。”

  陆慎点头:“那好,先不必惊动尽管叫他去办。”

  沉砚应了一声是正要告退又听得陆慎吩咐:“宣太医院院正来,另外,送些冰来,动作轻些。”

  太医院院正王惠之五十来岁已上了年纪此番跟随陆慎南下,前几日为着小公主的病,昼夜侯在一旁未曾歇息片刻今夜才得以回小院换了身衣裳,刚睡下,便听得陆指挥使在外面唤:“王太医,陛下宣召。”

  王惠之立刻起身,躬身问:“可是小公主的病情又有反复?今日从外面请来的那位大夫开的药方我也掌过眼,并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沉砚摇摇头伸手:“请!”

  陆慎吩咐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人轻手轻脚地送了去暑的冰块来,也并不敢靠得太近只在外间角落的铜尊里,命几个丫鬟轻摇团扇把那凉气慢慢地往屋里扇去。

  他在外间搁茶端坐,沉眸久思,好一会儿,透过窗纱,见里面亮起了一盏朦朦胧胧的小灯,这才起身,轻声迈步进去。

  雨过天晴色的软帐层层垂下,团扇轻抚,便像湖水涟漪一般荡漾开来,女子坐在帐内,满头青丝散在肩上,只留下一个婉约的身影,像隔着江南蒙蒙烟雨。

  陆慎伸手探开一角,见林容正坐在床上,一手打扇,一手拿着阿昭从前的脉案,细细瞧着,见他来,只不过淡淡撇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陆慎忽然想起从前,无论是在宣州还是雍州,只要自己不去招惹她,她对于自己,一像是视若无物的,恩宠也好、冷遇也罢,皆是一贯处之,颇有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味儿,究其下来,无非无心二字。因为无心,所以不愿床笫承欢,因为无心,所以不想生下阿昭,即便是生下来,也弃她而去,毫不回头。恐怕,自己在宫中,青衣角带守孝的时候,她正在嗤笑自己:自以为是!                        

                            

  他忽然很想质问她,只是此间幽秘的种种,是不能叫一个男人问得出口的!

  陆慎站在那里,只觉心绪难平,那话便脱口而出:“你既不想做阿昭的母亲,又何必做出一副为她殚精竭虑的样子来?何况,你的医术未必比宫里的太医好?”

  林容这才抬头瞧他:“你说得很是,只是我并没有为谁殚精竭虑,不过想着宫里的太医医术精妙,这些方子叫我学上一丁半点,就足够在这乡野之地立身了。”

  说着她眼神逡巡,打量着陆慎那微微泛青的脸:“阿昭的病并没有什么大碍,劝着她吃药就是。她的喘疾,我也看了脉案,原先只不过小病,只你看她好得差不多了,便依着她不叫她喝药,这才年年反复。其实,照着太医开的方子,慢慢调养,是可以去根的。”

  她说阿昭的事情的时候,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只眼眸又实在蒙着一层真真切切的忧愁,说着顿了顿:“我明日有事,一大早便走,你好好照顾阿昭吧。”

  这样的话,在来之前,陆慎便已经想过。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可此时此刻听到,叫他怒气散了大半,悲气萦绕满怀,立在哪里好半晌,终是无言以对,说不出不好,更说不出一个好字。

  忽地,外间太医院院正王惠之求见:“陛下,可是公主病情有反复?”

  林容闻言,望了望熟睡的女儿,略一想便明白了,用扇子轻轻挑下帘帐:“叫他回去吧,我只是暑气太盛罢了,不必开方子吃药。”

  陆慎垂眸,好似凭借一股气强撑着一般:“他是来给阿昭复脉的。”言下之意,便是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咳嗽一声,清了嗓子:“既然崔十一娘已死,活着的便是林容。林大夫清操自许,医名远播,此番在我一个外男面前,脱衫横卧帐中,又是何道理?又是有什么身份同我说刚才那一番话?”                        

                            

  林容默了默,点点头:“你说的很是,是我一时见了阿昭,便思虑不周。”

  说罢把一缕散着的青丝从阿昭胳膊下慢慢抽出来,起身穿鞋,对着陆慎屈膝福身行礼:“民女告退!”

  王惠之正躬身侯在门口,见里面静悄悄,偶有陛下说话的声音,却兀地见一女子推门抚帐而出,当下惊在那里。虽并不知道那女子是什么身份,但深更半夜自陛下房中而出,他本能地觉得不简单,立刻退后三步,回避而去。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直双腿发僵,于晨曦中似闻得几声鸡叫,复试探着问了一遍:“陛下?”

  这才听见陆慎寒如坚冰的声音:“退下!”

  这边,林容出得院门,往翠禽住的下廊房而去。翠禽又哪里睡得着,林容一推门便立刻坐起来:“县主?你怎么不睡,大半夜,有什么事吩咐奴婢?”

  林容歪在床上,太阳穴疼得厉害,拍拍床铺的另一边:“睡吧,翠禽,困死我了,明儿还有事呢。”

  翠禽只不肯,替林容慢慢打扇:“奴婢不困,奴婢替主子值夜。”

  林容便嘟囔:“什么奴婢、主子的?”

  翠禽只摇摇头,问:“县主,您今后打算怎么办呢?君侯,不,如今是陛下了,陛下的性子,您是最清楚的,哪里肯轻易罢休的呢?”

  林容仰头,好一会儿才回答她:“从前,是只要我不想当领导,任何人都别想当我的领导。现在这个道理也是一样的,生死置之度外,任何人也别想当我主子,他陆慎也不例外。”

  她摸摸翠禽的脸:“别怕,咱们还跟从前一样。”

  翠禽终究是忧心忡忡,如何能一样呢,即便是被林容强拉到床榻上,也只能挨着床沿,想着心事,一晚上都没睡着。                        

                            

  天明时分,林容便早早起身,领着翠禽往外而去,门口已经叫黑衣劲服的侍卫把守着,沉砚正站在门口,低声吩咐着什么。

  抬眼瞥见林容,马上止住,即刻躬身道:“沉砚见过夫人!”

  林容问:“你要拦我?”

  沉砚只道:“主子未曾这样吩咐,夫人要去哪儿,奴才命人备马车送您去。”

  林容摇头,敛裙踏出门槛:“那倒是不必。”忽又止步,问:“你可知道凤萧如今在何处?”

  沉砚便点点头:“今年年初,奴才派人把她接到江州的府邸了,倘若夫人要见,奴才立刻叫她来。”

  江州的府邸?林容点点头,了然:“你好好待她吧!”

  她往外而去,见小径尽头处,一袭斓衫的陶老太爷已经拄着拐杖等在那里了,脸上照旧是和煦的笑,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道:“林大夫,这样早便要走,怎么不用过早饭再启程?”

  林容笑笑,顺着他的意思道:“今儿约了人,去山里瞧一味药材,去晚了,就得在山里过夜了。老太爷,您的痹症可好些了?”

  陶老太爷抚须点头:“好好好,好多了。只不过,我也是老朽了,只能在家里园子里走几步,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多走些路好啊,读千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行千里路,那心也便通了,便没什么困得住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慢慢踱步,忽至一假山下,那假山上修了一扇竹亭,亭上有一匾额,上书——半山亭。

  陶老太爷止步,指着那亭子道:“旧时在青州,裴令公府邸也有这样一所亭子,名半山亭,自戒凡事不可求全求满。老夫细细思量,倒暗合了姑娘的心境。”                        

                            

  这便是劝她的意思,只这劝不像旁人那般,只点到为止,并不叫人反感,心里道:这话实该跟陆慎去说,叫他别这么偏执,别这么钻牛角尖!

  林容默不作声,到底心有愧疚,临别时敛裙福身:“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他……他的性子不好,不知会不会牵连陶府?”

  陶老太爷闭口不谈,一摆手,颇为豁达:“我老了,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

  这时,陶府的马车已到,陶老太爷挥挥手:“你去吧!”望着林容远去的身影,又低声嘟囔了一句:“真像啊!”

  林容一路疾驰,弃车换舟,一个时辰,便到了山脚下。一行人便往那猎户家里去,几个医馆守在这里的人一面走一面抱怨:“几个山里的猎户,连山都没出去过,人倒精明,不过小三子说漏了一句,便晓得那曼陀罗花是极珍贵的药材,开价十金。说什么也不肯让价……”

  “我们凭着图纸,只怕认不准,只好请您来掌眼。”

  又行了小半个小时,这才到哪猎户的家,只可惜,到底是白高兴一场,那花是重紫色,同林容记忆里并不相符,只有在原产地的曼陀罗花才有这样深的颜色。只她仍旧把那株花买了下来,命人好生用框装着,道:“颜色不大一样,花瓣形状很像,拿回去制药,试一试便是了。”

  傍晚时,乘舟返回,及近,便见码头上已候着医馆的陈毓仁挥手,他脸上已是鼻青脸肿,见着林容便道:“快走快走,不知师傅在外头招惹了什么人,今儿早上,一个世家公子带着兵,把我们医馆围得水泄不通,往你屋子一坐,一句话不说。我略争辩了两句,差一点门牙都被打掉。看样子,咱们得往外边躲上几个月才好。”                        

                            

  一面说一面抱怨:“都千叮咛万嘱咐,叫师傅在外面不要随便替人开刀,现在好了,治死了人,找上门来了。”

  林容打断他,问:“有没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陈毓仁点头:“有的有的!我还奇怪,怎么上门寻仇,还带着小孩子的?瞧着还生着病呢?”

  林容道:“回去吧,不是师傅治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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